端木贵妃的信中还提到了那日端木绯在宫中劝慰她的那些话,把端木绯天花乱坠地夸奖了一番。
想着,端木宪看着端木绯的眼神比平日里更为柔和,赞道:“四丫头,你做得很好。”
端木宪心里又升起几分惋惜与感慨:哎,怎么四丫头就不是男孩子呢!
“多谢祖父夸奖。”端木绯落落大方地受下了,引得端木宪又是一阵大笑。
端木宪抿了口茶后,看着杯中的春茶,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一勾,欣喜地又道:“四丫头,今年的春税快要上来了,你李家的外祖父今日来了信,说是闽州今春赋税至少有五百万两,比去年冬税多了两成……”
端木宪越说越是神采焕发,目露异彩。
正常年景下,大盛朝一年的赋税也不过七千万两到八千万两,如今只闽州一州一季的赋税就可以抵达五百万两,而海上贸易才刚刚开始不到半年,可想而知,接下来,闽州那边会一年比一年好!
而且,按照计划,今年还要开放更多的口岸,那么,税收增长的速度势必也会更快!
端木绯眸中闪过一道异芒,笑眯眯地说道:“祖父,按时节,皇上应该准备要去春猎了吧?”
一听到“春猎”二字,端木宪嘴角的笑意霎时一僵,仿佛吞了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
端木绯似乎没看到一般,眨了眨眼,又道:“祖父,不如由您主动请旨提春猎如何?”
端木宪一时怔住了,这朝堂上,最希望皇帝忘记春猎的人恐怕就是他这户部尚书了,他又怎么能傻得自己往刀口上撞?!
端木绯的大眼忽闪忽闪,意味深长地提点道:“届时,祖父就可以主动说今年海贸赋税的事……”
虽然等闽州的春税上来了,皇帝自然就能看到税收渐长,但是,只是字面上的数字并不直观。若是由端木宪主动提起春猎,皇帝才会意识到赋税多了对他的好处是摆在明面上的。
端木宪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抚掌赞道:“妙!此计甚妙!”
端木绯把手肘撑在书案上托起了下巴,涎着脸道:“祖父,我给您出了这么好的主意,那您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端木宪以为小姑娘家家看上了什么东西,就笑道:“你说。”
端木绯笑得十分甜美,撒娇道:“祖父,您就赏我躲个懒,以后不去闺学好不好?”
这丫头连躲懒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端木宪听着忍俊不禁地笑了,倒也真的考虑起来。说来,以端木绯的才智,在闺学里也确实学不到什么……
这时,就听门帘的另一边响起一个少年平朗的声音:“祖父,不可!”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一阵挑帘声响起,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郎走了进来,俊朗的脸庞上嘴角紧抿。
“大哥哥,你从国子监回来了啊……”端木绯对着端木珩装傻充愣,笑得更甜了。
端木珩走到端木绯身旁,先规规矩矩地给端木宪行了礼,跟着就一本正经对端木绯训道:“四妹妹,学海无涯,你天资聪颖,才更不可以懈怠。闺学教的虽然粗浅,可是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端木珩板着脸,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起来。
“……”端木绯是一个字也没机会还嘴,头昏脑涨,心里为自己默哀。
看着这对兄妹一个训一听,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端木宪嘴角微翘,心情甚好,慢悠悠地径自抿茶。他们兄妹感情好,这是好事,家和万事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端木绯悄悄地对着端木宪投以求助的眼神,那小模样就像是一只甩着尾巴的小奶猫般。
端木宪心里暗自好笑,表明上却还是维持着一副威仪的祖父样。
他清了清嗓子,道:“珩哥儿,你四妹妹是否继续去闺学,也不急于一时……”端木宪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说说付家的事,今天下朝时,我与付大人谈过了……”
端木绯这才知道原来端木珩是端木宪特意叫过来的,委屈巴巴地看着端木宪,意思是,祖父您也不早说一声。
端木珩面色凝重,正色道:“祖父,付家的意思是……”
端木宪沉声道:“我们两家虽没有交换庚帖,但是婚事已经谈到这个地步,若是这样取消就太可惜了,我和付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和付姑娘再见一见,再决定不迟……”
端木珩眉心微蹙,似在沉思。
端木宪捋着胡须又补充了一句:“珩哥儿,若是你真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强迫你。”
端木珩嘴角紧抿,他知道这已经是祖父和付家的退让了。
“是,祖父。”端木珩俯首作揖应了下来。
端木宪看着这个优秀的长孙,满意地勾唇,他就知道长孙心里是有分寸的。
端木宪又看向了端木绯,问道:“四丫头,上次付家下的帖子,你和你姐姐可是退了回去?”
端木绯笑吟吟地答道:“祖父,前几日我要进宫,姐姐又忙,实在是没时间。”
上次付盈萱下的帖子,端木纭当天就退回去了。
那天踏青,从两家人碰面起,付盈萱兄妹就表现得如此失礼,如此瞧不上端木绯,付盈萱更是一次次地出言挑衅,话语中对端木绯充满了敌意,端木纭感同身受,因此不想去付家惹人嫌,更平白惹自己不痛快,那又何必!
端木宪一向八面玲珑,如何不知道端木绯这句话不过是借口罢了,却也不拆穿,免得小姑娘家家赌起气来,更不好哄。
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四丫头,过些天是付夫人的生辰,我们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届时让你姐姐和大哥哥带着你一起去付家道声贺吧。”
端木绯皱了皱小脸,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不甘愿,看得端木宪不由失笑,心道:毕竟是小姑娘家家的。
“四丫头,前些天皇上赏了祖父一个西洋钟,倒是有点意思,适合你们姑娘家赏玩,祖父送与你好不好?”端木宪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哄逗。
这西洋钟可是新鲜玩意,还是因为闽州开了海禁,才开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市面上,这皇帝赏赐的西洋钟那当然是精品。
端木绯从善如流,笑眯眯地谢过了端木宪,就捧着“贿赂”,愉快地回了湛清院。
一个西洋钟把整个院子上下都惊动了,能进屋的丫鬟就都进了屋,围在东次间里,不能进屋的也在屋子口好奇地探头探脑……
“听说这西洋钟就是海外来的壶漏,时间走得可准了!”
“切,不就是壶漏吗?!”
“你这就没见识了吧?!听说这西洋钟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叫,可好玩了!”
“……”
丫鬟婆子们讨论得口沫横飞,一个个都是竖起了耳朵。
“咕、咕、咕……”
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西洋钟上部的一扇小门打开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黄莺缓缓移出,发出清脆悦耳的鸟名声。
“它叫了,它真的一到酉时就叫了。”碧蝉盯着那西洋钟上的小鸟,眸子熠熠生辉,几乎都不舍得眨眼了。
“……三、四、五。”绿萝在一旁随着鸟鸣声数着数。
“呱呱!”
她的最后一个“五”几乎被小八哥的叫声压了过去,小八哥也闻声而来,好奇地展翅飞来,尖尖的鸟喙朝那只黄莺啄去……
“小八!”张嬷嬷发出紧张的叫声,试图唤住小八哥。
就在这时,就见那只黄莺在报完时后,自动地缩了回去,然后钟上的小门也跟着关闭了。
“咚”的一声,小八哥那嫩黄的鸟喙正好啄在了小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四周静了一瞬,小八哥歪着鸟首,傻眼了,想不通那只“小鸟”怎么就逃了。
“呱!”它又叫了一声,仿佛在说,快出来陪我玩啊!
然而,回应它的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噗嗤——”
端木绯第一个笑了出来,笑得是前俯后仰,连眼泪都自眼角溢了出来。
张嬷嬷、碧蝉她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满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唯有小八哥根本就不懂她们在笑什么,在西洋钟前走来又走去,似乎在等待着它的小伙伴。
“小八这是怎么了?”
端木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屋里热闹极了,心情甚好,随口问了一句。
“它在等西洋钟报时呢!”端木绯说着,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伸指在小八哥的头顶上摸了一下,跟着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端木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