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本以为这小姑娘看着就胆儿小,一定会被吓回去,谁料到他话还没说完呢,她转身一溜烟地就跑了。
"喂,这酒店很大的……"
其实不光是大,听雨轩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走的是仿古风,且讲究幽静、私密,因此酒店内部结构是分割成小块小块的,到处是屏风,画壁,珠帘这些软硬隔断,且走廊也曲曲折折,高低不齐,兼之大小花树掩映,一小块地方大人都能绕晕了,更何况一个小女孩,所以孙言迷路几乎是必然的事。
而孙言也确实是迷路了,她此时正躲在有日光照进来的天井里哭呢。她觉得这个地方简直太诡异了,明明看见是出口了,结果又进了另一个院子,怎么也绕不出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吓人的东西,但这儿实在太安静了,她怕得不行。
不知道哭了多久,天井上的光都有些昏暗了,她有些昏昏欲睡,却在这时候听见一个小皮鞋吧嗒吧嗒的声音,她瞬间清醒过来,寒毛直立,之前压抑着不去想的鬼怪在她脑海里左突右击,叫嚣着要闯出来。
幸好,一阵响声过后,走廊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却又差很多的小女孩。小女孩向她走近,温和地问她:"你是迷路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出去?"
孙言有些怔怔地,眼前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好看了,以至于她暂时忘记了恐惧和疲惫。她心里羡慕着,怯怯地回答:"嗯。"
"那你叫什么名字,要去哪儿?"又怕对方不信任自己,小女孩又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我叫闻潇,是这个酒店老板的女儿。"
"我叫孙言,我……我想去找程阿姨。"孙言嗫嚅着。
"程阿姨"闻潇疑惑:"你知道程阿姨的名字吗?或者程阿姨在哪个院子?"
"我……"程琳是今年才出现在她家的,她还没问过名字,院子的名字……她也想不起来了。
"你不知道吗?"
孙言有些囧,感觉自己好蠢的样子,想了想,回答说:"我是来参加程远的生日宴的。"
"程远好,那你跟我走吧,我们先去问一下主管。"说完闻潇就转身带着孙言从院子里出去,孙言一边走一边想,这个小女孩也不喜欢和陌生人拉手。
走到能看见大堂的走廊,闻潇索性坐电梯下楼找到做接待的前台询问。孙言等在旁边,看着跟她一般大的女孩子这么老练能干,心里不禁又多了一层羞愧。在问清楚宾客名字和相应的院落名称后,孙言主动提出让服务员带她过去就好了,闻潇点点头答应。
待孙言重新回到程远所在的房间时,几个大人一下子奔过来围住她。程阿姨则是打了个电话:"嗯……是……人已经回来了……麻烦了……好的。"挂断电话,程阿姨疾走过来蹲下身抱住她:"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丢了,我怎么跟你爸交代啊……"
在程阿姨的怀抱中,小孙言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几步之外的程远,男孩子之前还一幅被大人数落,又乖又可怜的模样,现在看见她安全回来了,早松了一口气,面上又变得不知忧愁起来。
回忆完往事,孙言无所谓地一笑:"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人那么没心没肺,之后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好像我走丢的后果就仅仅是大人的责罚而已。"
说完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现在我才明白,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你一直分得很清。可后来……你说你要回国,我又觉得,你好像分得也没那么清。"
程远一直沉默着,他在认真听孙言述说,从那个小姑娘出现开始,他就已经沉浸进去了,他想,原来闻潇说的可惜是真的,他们真得,就差一点。
"回国没什么不好,我也一直很清楚,什么对我是更重要的。"程远平静地回答。"唯一可惜的是……"是我回得太迟了,他在心里叹息。
"可惜什么"
"没什么,进去吧。"
两人进去后,酒宴已到尾声,老太太远远看见来人,假装嫌弃道:"看看这两个人,老太太我过寿,别人都在这陪着呢,就你们两个看不见影子。"
其他人陪着笑,一个急于恭维的宾客夸赞道:"这是孙子和孙媳真是郎才女貌啊!"
"你误会了。"
"什么……"
"你误会了。"程远冷冷地重复,孙言脸色白了白。
"哦……这个……我……"宾客很是尴尬,却不知如何解释,这明明就是老太太的意思呀?
"阿远!"老太太面带愠色,显然是不满他这种随意得罪来宾的行为。一时之间,气氛紧张起来。
主管已经在外候场多时,此刻见情势不好,立即叫着侍从一起进去打圆场。
"老太太七十大寿,鄙店略备薄礼相赠,还望不弃!"
主管话音一落,侍从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色酒品,均是珍藏。酒宴上气氛稍松,主管又巴掌一拍,一名侍从捧着一个礼盒进来。"这是长白山野山参,是我们总经理特为老太太祝寿准备的,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被哄得高兴,连忙回道:"你们经理有心了,我也祝你们听雨轩生意红火,越来越好!"
宴上的气氛终于恢复热闹,而程远却有些失魂落魄的,见那主管领着侍从们出去,他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妥协了。
"主管。"程远跟出门外。
主管回头,见程远追出来,便问:"小程总有何吩咐"
"你们总经理在哪儿"他说。
第13章 舍不得,才放手
【追月】
与闻潇不同,程远预想过很多重逢的场景,他总觉得他们的分开简直是莫名其妙,明明没有什么不得不分开的因素,却还是分分合合好几次,最终落得这么个收场。
他想过他可能有一天会在海城开分公司,或者仅仅是去那边谈业务或者出差,总之他相信他们迟早会重逢,哪怕不是为了复合。但哪想到一别就是一年,久到分别终于有了切实感,久到程远都觉得没有继续的可能了。闻潇,却又在江城出现了。
程远被领进办公楼层时,闻潇正好领着一队人出来,两个人狭路相逢,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主管看两人僵持着,使了个眼色领着那队人走了。
隔了一会儿,闻潇先败下阵来,主动寒暄道:"酒宴还满意吗?"
"不满意。"
"那你可以提出意见……"
"没意见。"程远有些负气。
……
"我还有些事,先走了。"闻潇垂下眉目,率先告败。
"你除了逃避还会别的吗?"程远气势汹汹,穷追不舍。一时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
"那你除了胡搅蛮缠还会别的吗!"闻潇忍无可忍。"难道我们当初没有说清楚吗!为什么一定要做出这幅被背叛的样子"闻潇顿了顿,又垂首轻声接上一句:"我问心无愧。"闻潇说完,便欲错身而过,细弱的手腕却被程远一把握住。
"那如果……是我的错,你可以说。"程远紧紧抓住闻潇的手,眼睫微微颤抖,掩住眼眶里的湿意。
闻潇心头酸苦,她不忍看到程远这副模样,她心疼,却不能心软,只是劝道:"你没有错,你也不需要改变,我说过的,你一直很好,是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你还和我在一起七年!"
程远觉得荒唐,他的质问声低沉嘶哑,像一匹受伤的苍狼,他转过身双手紧紧握住闻潇的肩膀,固执地追问:"七年对你来说算什么你告诉我……你这一年来……从来没有想过复合吗?"
闻潇能感觉到他的期盼,她的肩膀被握得生疼,面上却依然冷淡,仿佛只是个局外人。她抬起眼,看见他通红的眼眶,直白的话语在喉间游移,终究不忍刺伤他,只能再一遍解释:"我们分合那么多次,或许一开始就不合适,是我们太天真,如果维系一段感情那么累,不如放手得好。"
程远始终紧盯着她,女人寒凉的眼眸,理智的分析仿佛都在证明这段七年的感情只有他在心心念念着不舍,而对于她,不过是一拖七年的累赘。
他渐渐松去双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仿佛是最后一次被月光吸引的潮汐。
"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不会再找你了。"良久,他终于这样说。
闻潇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明明是一年前已经有过的诀别,此时经他的口确认,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反而一阵害怕和眩晕。她紧了紧握住文件的双手,强撑了一点力气,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