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你能用劳动力换些钱,过了三十,你拿什么立足?
呆在县城里,趁年轻,嫁人去吧。”
他的话尖刻的像刀子刮在她的脸上。
“可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身体僵直,对内心里仅存的善狠了狠,一把掐灭掉,目光远眺着自己来时的路:“如果不是夜薇明,我根本不会来。”
吴静缓缓移动目光,看到夜薇明拉着箱子,站在远处。
她刚刚叫了一辆摩托车送自己过来。
看到吴静和张军在吵架,没有过来。
吴静看了一会,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明明提前两个小时走的,为什么能这么快转回来?
他知道路边的打劫的。
他提前下了车。
他在等一个机会跟夜薇明同车离开。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想起在深井里饿死的胡艳,她意识到眼前的张军斯文温和的面皮下有着一颗心思复杂的内心。
太傻了,怎么还以为自己可以跟着他去南省呢?
他从来都只是想着要跟夜薇明一起去南省的。
她眼神空洞的拖着步子,到了夜薇明身边。
看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她重新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摸了一把糟糕透顶的头发,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他真听夜薇明的话。
回首张军阴沉的脸正在掏钱,叫摩托车送她回去。
转脸,他面色温和的跟夜薇明说话。
大意是两人一起重新搭车走。
车子驼着她走了。
走到半道,看到在路边抽烟的白冬炎。
白冬炎也看到她,目光闪了闪追着看,直到车子拐弯,消失,他才收回目光。
她刚才的衣服,好像在哪见过。
这天气,穿长袖,不得热死。
正想着,眼前闪过一道影子。
是车子倒回来了。
车上的女生跳下来,走到白冬炎面前。
“夜薇明跟张军在一起了。”
她直接得没有丝毫的婉转。
白冬炎拿烟的手掸了掸,眼尾扫着手上带着青淤伤痕的吴静。
“你……”
“你看到了,我被人打劫,给张军打电话,他不接,夜薇明给他打电话,他立即就赶过来了。”
她嘲笑的看着他,“你跟我一样,让人给耍了。”
“……”
“白冬炎,炎哥,听说县里的胡艳还堵着追你,怎么转脸让夜薇明给戴了绿帽子。”
“……”
“对了,他们是同一个学校,一个学医,一个学电子信息工程,郎才女貌……”
她的声音嗡嗡作响,像无数把尖利的刀,捅向心底。
他摸着耳朵上的耳钉,想了想:“你被人甩了,别赖夜薇明。”
耳钉,夜薇明的耳朵也有一个的。
她见到过。
她平静的笑了笑:“白冬炎,你以为现在还有那个女的会为一个男的守着?不是他张军,还有张三李四,等着吧。”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白光头打来电话。
“小子,别回来了。”
“呵呵,”他笑望天,“这话不是每个月要说一次吗?”
“我是说真的,你莫回来哒。”白光头语气没有了以往的暴燥,声音急促认真,带着焦略。
“切,”白冬炎,“蒸的煮的,我十八哒,不要人管。”
“鬼棚那里又围了一辆警车,不是蓝衣服,是白衣服的法医。”
……
法医?他不懂。
“有人去饭店跟网吧找你了。”
白光头的声音里透着惊慌,胡艳死了,但好像又有人把这事捅出来了。
她不是自杀的,是被人关进了深井里,活活饿死的。
*
南省大学。
与网络图片简介相比,有一种二维平面,突变三维立体,可触可摸可进入的真实感。
与文字和图片搭建的虚拟效果感观不同,见到实物时,只会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感觉。
不起眼的小县城,考入这里,不自觉得被新奇与先进吸引住。
夜薇明在好奇产生的兴奋,与为了适应而不断更正自己原有习惯中,来回切换着角色。
军训开始,她所在的系,女生少,男生多。
但好像也得不到理所当然的照顾。
除非,有哪个男生相中的某个女生,那个这女生会在众目睽睽下被照顾。
夜薇明见识了什么叫发达城市的开放文明。
送早餐,陪吃中餐,晚餐在外面吃,夜里还一起手拉手,完全无视别人的目光。
系里的十几个女生,一半以上,在军训开始时被男生们瓜分。
强者,先下手。
弱者,观望过后是惆怅。
这天,军训最后一天。
大家在操场上,踢出的正步,以一副要跨过鸭绿江要与米帝作战的气势,将医学系、法学系、音乐系的一众干趴下。
最后,体育系的上来,因为各自练的专项不一样,高矮胖瘦,杨肥燕瘦,参差不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她席地而坐,拉低帽沿,太阳太大了,把脸晒出了烟熏腊肉的效果。
身边多了一个男生,拿着一瓶水,龇着白牙笑。
“学妹,喝口水。”
众男生回头。
夜薇明很识相的摇头:“大家都没有水。”
男生大约是为了显示他只对她有意思,很执着的说:“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学会照顾自己。”
哦。
夜薇明点头,起身去了领水的地方,拎了一箱水过来。
女生们侧目。
也许力量对比下,女生应该弱不经风的说一句好重,拿不起之类的话才对。
要不然,太女汉子。
在这做习惯了,没那么娇气。
箱子放地上,掏出一瓶拧开,喝了一口,然后安然坐回原位。
女生们蜂拥而上,拿水喝。
男生们不好意思的去领水的地方,搬了几箱过来。
刚刚献殷勤的男生并不气馁,再接再力:“你耳朵上的耳钉很特别。”
“嗯。”她答得心不在焉。
“等会子系里拍照,我给你们拍。”
“嗯。”她礼貌待客的本事从饭店里学来的,来的是客,出钱的,所以不得罪,但不用套近乎。
因为食客是为了吃饭,眼前这位不会只为了照相时,她去配合他吧。
对方笑了笑,开始当她的面摆弄起单反。
这个被中国武打明星把广告做开的日本牌儿,在夜薇明的心低还是有些印象的。
一个字贵。
她总是用贵与合适去衡量那些她学业上的用不着的。
这种过度专注精神文明建设有一个好处,少花钱,不花钱,也能得到心里的平和。
但也有一个坏处,就是她对物质文明这一块极度的缺乏经验与感情。
因而在女生们都围到学长面前,期待他等会单独给拍上几张寄回家里时,她却越坐越远。
最后,在一个胖女生的拱动之下,她彻底被挤出了那个圈子。
学长被十几号女生围绕,他成了焦点核心,而他在说几句后,会关照身处五米开外的夜薇明几眼。
女生们嘴里的“鲜肉明星”,男生们眉飞色舞的谈“职业男蓝”、“某某足球先生”、“LOL/DOTA 2”等等,一个人信口而出。
军训结束的晚会上,上去表演小品、相声、吹拉弹奏的比比皆是。
然,最差的都是来上两嗓子的“像我这样的人”、“学猫叫”。
一切的一切,都新鲜着散发着青春的激情。
只是在一众看客里,夜薇明像坐在黑暗里,唯一感觉不到光芒的一个人。
四周黑如夜色,没有光明。她看了一个小时,觉得无聊,离开,在距离人群十米的地方站着。
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一个少年,骑着摩托车,在栏杆外滑过。
黑T,黑帽,看不真切。
他吗?不会,白冬炎在县城,不会来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
她捏着手机,看了一会,打下一行字。
过了一会,觉得不好,太负面了,搞不好他得多想,又换了一句,一切安好。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许久,没有发送出去。
如果跟他都要假装说过得很好,那跟谁还有真话呢?
删除一个接一个的字后,她打算放弃了。
学长还挂着那只相机,招摇撞骗过后,带着春风得意之色走过来。
跟个装大人的小学生一样,以为熟悉这里,就能把一些日后就能了解的事,当成交友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