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机打开,藏在书包的最外面透明层里,走进去,这一刻她一脚踏进了未知世界。
少年多余的精力,挥散的汗水,还有伴着踢打声传来的污言,都在警告她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她应该像无数路人一样,匆匆忙忙的去忙自己的大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驻足,甚至走近。
很快她被人像拖狗一样的,扯到了墙角。
她吸了一口气:“我是县一中的学生,不认识你们。”
拙劣的表演,成功将混混们的注意转移到她的身上。
黄毛的脚踩在她的胸上,用力拧了两把:“不认得我们,你认得胡大姐吧。”
说着几个男生举起手机,开始对着她的脸拍,她全身在抖,目光慌乱,自己拼命跟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
但生理的的害怕,远远不是几句自我催眠式的安慰可以安抚的。
“哪个胡大姐?”她嘴唇哆嗦的道。
“你不认得胡大姐?”黄毛惊讶。
他对着镜头外的胡艳说,“姐,夜薇明说不认得你。”
胡艳的脸放大数倍出现她的眼前,夜薇明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眼尾向五米开外的角落快速扫了一眼,心狂跳着。
两人对视了一会,夜薇明才道:“胡艳?你怎么在这?”
胡艳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夜薇明跟失忆一样,抬手甩了一个耳光,打得夜薇明耳朵嗡嗡响。
“你说我怎么在这?你瞎吗?”
夜薇明目光四处扫着,终于看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一摊。
职校的衣服,裹着地上的灰尘,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蓝色的衣领撕烂,只有几根线牵连着一晃一晃吊在后颈。
明明他可以跑的,可以还手的,为什么随他们打?
她曾以他跟他们并无本质不同。
看来她错了。
“呵呵,胡艳。”夜薇明故作镇定,无辜的瞪着胡艳,“你不上课,在这堵着欺负我?”
胡艳揪住她的厚发,一把拖起,夜薇明头皮扯痛的跟着力道的方向,躬身随行。
膝弯被什么狠踢了一下,身体没有征兆的往地上栽,她来不及反,只“啊”的低叫一声。
脸被一块软中带硬的东西托了一下,不是想像中的粗糙地面,她闻到汗味和腥气。
她余光看到,身下垫着一个人。
白冬炎侧躬着身子,像体育课里的绿棕垫,给坠地的夜薇明做了一下缓冲。
两人对视一眼后,白冬炎暗骂了一声“操”,她沉默着听着。
“白冬炎,她为你回来了,有点意思。”
“我不认识他。”夜薇明异常冷静。
“乡里皮,你搞什么?!”胡艳有点懵,过后又明白了。
“不认识你往回跑什么?你就是想看看他怎么样了。”黄毛扯着嗓子充当解说又如自言自语,“怎么真的跟他有事?”
夜薇明眸中空空,像黑洞一样,没有生气的反而又说一次:“胡艳,我不认识他,连名字也不知道。”
胡艳洞悉秋毫般的笑,揪着夜薇明的耳朵死命的拧成一团肉花状,阴森的道:“你怎么想的我都知道。”
“唉哟”夜薇明低叫着,觉得耳朵已不是自己的。
“记着,以后我胡艳看上的人,你嘴巴不能跟对方说话,眼睛不能看对方,对方给你东西,你也不能要,听明白吗?”
夜薇明认输般的应道:“知道。”
胡艳松开手,蹲在白冬炎的跟前,得意的笑:“看看你的眼光,几个耳光就打得她说不认得你,白冬炎,你是有多瞎。”
白冬炎沉默的看着夜薇明,眼里燃起一团火。
满意的站起,女王般的宣布:“好了,以后让我发现你再勾~引我喜欢的,让你在学校呆不下去。”
第 13 章
他们走了。
他们还留在原地。
白冬炎起身,瞥见夜薇明发红的眼睛,一言不发的扶她起来。
她站起,他握着她的臂还未松手。
她甩手,推开。
力量不大,但肢体上的刻意,让他松开。
走到一处杂物堆前,夜薇明蹲下,把书包捡起来,拿出放在透明层的手机。
正在摄像的手机中,读秒还在跳,已经到了5分19秒。
她按下暂停键,存储,转发到自己的小号,一切处理完毕,默默卷起裤腿,手机塞进小腿上的手机袋内,裤腿放下,完美掩藏。
他看到她的举动,跟过来,俯视着她:“想报警?”
他一语说中她所做的一切。
但她有一个千个理由这么想,就有一个理由足以让她不能做。
夜薇明垂下目光:“我只想请假在家复习。”
“请假很难吗?”白冬炎不明白。
“县一中,不是你们职校。”
“三天不到,旷课,七天不到,开除。”
“那你旷课多少了?”
“已经第七天了。”
“……”
两人不再说话,阴暗的巷子里,一高一矮两条影子,平行着往前移动。
*
办公室里,班主任正歪脖听着手机。
站在门口的夜薇明,戴着太阳帽,遮不住一脸的红肿,正等着他能从电话粥里脱离出来。
三分钟后,班主任站起,到了门口夜薇明刚想开口,班主任瞥她的伤后,微露一丝诧异,很快匆匆忙忙向楼下走去。
她听到他说了一声“杨校长,警察……”
后面便没有再听到。
程老师正好跟她撞见。
程老师很高,夜薇明虽不矮,也只到他的胸膀下。
“你怎么了?”他神情严肃的道。
“我,请假。”
“脸怎么了?”
“蜜蜂扎的。”
“蜜蜂?这个季节?”
“回老家,路上遇到大黄蜂。”
夜薇明撒慌会脸红,可现在程老师看不出来。
她的脸红得跟化了特效一样。
“请多久的假。”程老师进了办公室,有些不悦的问。
“我不想在学校复习,想回家自己复习。”
“你的意思是直接参加高考?”
“是。”
“你有这个把握能在家复习出平时的水平?”程老师耐心的解释道,“家里跟学校是不同的,至少学习气氛不一样。”
夜薇明抬起头,眼神透着冷光道:“程老师你只告诉我一句,我能不能请假就行了。而且我觉得有理由请假在家复习。”
程老师愣了一下:“还有28天,你这样回去,考试没有考好,会终身后悔。这不只考一门,是好几科,你得跟班主任去说。”
“他忙。”
“我不是你的班主任。”
“可你是我的老师。”
“不行,必须跟班主任说,还得年级主任同意,甚至校长同意才行。”
说完,程老师拿书教案起身准备去上课。
夜薇明身子僵直在挺着,突然弯腰,把小腿上藏了一年多的手机拿出来。
程老师微愠的看过来,从没有想过最听话的学生也会带着手机进学校。
夜薇明没有理会,点开一个收藏夹子,找到昨天的视频,深吸一口气,转身手机屏对着他:“程老师,这个理由充分吧。”
他压着火,点开视频,进度条的第一秒开始,他还有些不耐烦。
五秒过后,他眼前出现的画面,已经不能让他,保持身为一个老师的冷静客观。
是教育的失败,还是成长的代价。
“什么时候发生的?”
“每一天。”夜薇明的声音淡如清水,好像在说一个无她自己无关的事。
但在程老师耳朵里,像无数细虾的腿,在划动着水里的足,把每一根神经都撩动出难以置信。
夜薇明依旧声音平静的道:“老师我们学习为了什么?只为一张录取通知吗?
如果是,那么这些人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弱肉强食是自然的规律,那为什么把不这个宣之于众?
至少,我可以选择从小就做一个能保护自己的弱者。
我很累,我也很想上大学,忍了这么久,只是为了离开这个地方。”
她的声音,如指肚上的细纹,轻轻抚摸在程老师的耳膜上,无奈、隐忍、倔强,没有哭泣的软弱,只有让人发凉的现实。
程老师一贯以有教无类自居,这一刻,他深深为自己身为老师,面对形形色色暴力的学生,无能为力而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