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婷一动不敢动,翕动着双唇,眼神里曾经的沸腾如红色岩浆的欲望快速地黯淡下去,她不敢相信,如此英俊的男人,怎么会伤她,而且是为了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司马清。
心缠着无数的希望,想籍由眼前这个男人来达到,看来是不行了。
他的心门锁得死死的,她无法触及,但刚才她明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我会守在这里,何时刘粲召见司马清?”拓跋城收剑回身道。
“我自会安排。”温婷僵直的身子缓过劲来道。
“到时,我要一同前往。”
“你不能去。”温婷面色微变。
拓跋城觉出异样,也不说破,只道,“到时再说吧。”
攻下一个军事力量强大的皇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由内而外的腐化,要历经数百年慢长的等待,但是,当最底层的百姓力壮者皆成为战场上的工具,老年与弱小耕耘土地,又被天灾伤害人祸压榨时,一切的矛盾激化,最后成为一股不可抗逆的力量。
这股力量被引至平阳都城之下,倾城灭国,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拓跋城送温婷出门时,他又看到了那个叫二狗的孩子。
只是此时,他只身一人,穿着一只极度不合脚的女人鞋子,在街角跟一群高出他一头的少年抢一个饼子。
温婷捂住口鼻,向身边的士兵道:“这种人怎么能让他们在大街上?”
士兵冲上去,赶他们走。
少年们四散逃开,刚才叫闹的街面安静了不少,宽大的街面上,只留下一只破了洞的女人鞋。
拓跋城认得,那鞋子是二狗子奶奶的。
他咬了咬牙,转身,走了几步,身子突然一滞。
他低头看到一张污渍满面的脸,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对他伸出一只手:“行行好,给点吃的。”
……
回到了屋内。
二狗子找了个角落蹲下,拓跋城回身道:“坐。”
二狗子摇头。
“叫你坐你就坐。”
“我身上脏。”二狗子开口一嘴的洛阳话,跟司马清一样。
拓跋城听着亲切,冲他招手:“我以前比你还要脏,过来。”
二狗子缩手缩脚,挨着在椅面上,只用半边屁股虚虚的贴在上面。
“你奶奶和妹妹呢?”
“死了。”孩子想都没想,直言道。
“哦。”拓跋城在街边遇见他时,已猜出□□分。
二狗穿着一只女人的千层底鞋子,样式很老很旧。
“饿死的?”他问。
二狗子眼中暴出两撮火光,瘦弱的胸膛起伏了一会,才道:“我奶是被一只大猫咬死的。她为了救我的妹妹。”
“猫?”
“一只好大好大的黑白花的猫,跟我一起逃荒的三叔说,是我妹妹身上的奶香味把那猫给引来的。”
“奶香?你们饿成那样,哪寻得奶水给你妹妹。”
“就是那个姓温的女人,我奶奶看妹妹饿得不行,想寻个人家给出去,后来姓温的给了半碗奶给我奶奶。谁知道喂着喂着引来了一只大猫,后来妹妹给猫叼走,奶奶去追,我去追奶奶……”
拓跋城听到这里,已明白大半,养在宫里的雪豹看守严谨,从不轻易放出。
原来是有人布局,用喝了奶水的孩子诱出了生了小雪豹的母雪豹。
转头,将小雪豹藏在了司马清的车底坐下,怪不得它能一路准确无识的追着司马清的马车跑。
温婷不可不防。
他拿出一张饼,伸向二狗:“吃吧。”
二狗子手速奇快的从他手时夺过去,倾刻,便又伸出一只手,明明已噎得直翻白眼,却还抱着此顿要吃个天荒地老的想法,含糊的发出一个声音:“还要。”
拓跋城笑了,又扔出一张饼子。
这一次他依旧吃得奇快。
撑着喉咙发出啊啊的声音,伸手去摸水壶。
眼前自动多出一杯水,他就着那杯水咽了小半口,才略缓过来。
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慢些,慢些。”
他抬眼,看到一张美丽的脸,吓得从椅子上吧唧摔倒在地上。
司马清伸手拉他:“我是鬼吗?”
二狗子脸上的表情丰富的似哭似笑,全身抖了又抖,才从喉间嘣出一句:“咋的没死?”
“没死,活着呢。”司马清眨眼笑道。
二狗子坐在地上,转了身,趴在了司马清的跟前,如遇神明的般的又拜又叫:“鬼呀鬼呀,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
他边说,边伸手挑开司马清的脚下的裙,乌漆漆的手,握着司马清的脚用力一捏。
司马清低头看到,觉得这孩子古怪得紧。
侧目望了望拓跋城。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孩子,“你摸人姑娘的脚做什么?”
二狗道:“我奶说,人死变鬼后是没有脚的。”
司马清明白他的用意,也不挣扎,由他去抓,那孩子捏了一会,抬起头站起来:“你真的不是鬼。”
“鬼这个事不着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
“不是你的主意,你在我身上打主意?”
二狗面色突然间变色道:“是刚刚那姓温的打你主意,她不是人。”
“她是人,只是做了不是人的事对吗?”司马清揪着二狗的耳朵,“你个小骗子,谎话连篇,那温婷已贵为太后,会是你这种人能见到的。你没有说实话,你妹妹是你奶奶拿去送人的,还是你拿你妹妹去换口饼子吃?”
二狗眼神慌张的看向别处,咬着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
司马清揪住他的脖领子,“你不说,你以为我就拿你没有办法吗?”
二狗咬着牙,小身板顶在司马清指节上,脸上一片死白,眼神里发狠的来了一句:“老子吃饱喝足了,弄啥子,你要弄啥子?”
第 77 章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妹妹在哪?她是不是被你弄死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二狗开始哭泣,他嘴里永远保重复这一句话。
司马清有些气结,她在逼供这一方面的确不内行。
她求助的看向拓跋城。
拓跋城只是抚了抚额头,沉思了一会,道:“清儿平阳城内的事,你不要搅进来。”
“拓跋城,他们已经向我下手了,我还等着让姓温的来杀吗?何况我要知道是谁想杀我。”
“你知道又能怎么样?”
是的,知道又能怎么样?她在心底里也问过这个问题,但她什么都不做,像母亲在长安城里一样,永远等着刘曜的照顾,如果刘曜不在了,她几乎肯定母亲会比被废后更加的惨痛。
她有三个儿子,每一个的生命都依靠的刘曜在维系着。
司马清有她的想法,她不能再有闪失,让母亲失去她的支持。从她坚持入城开始,她便再也回不了头。
昔日里,心底里的那一股纯情与善良,已隐藏入心,再也不肯随便示人。
“你刚才吃的饼子里下了药的,吃下去后,会腹胀难受,不消一个时辰,里面的毒药会破肚而出,等你死了,就扔去喂大猫。听说大猫不会先咬死食物,只会一天吃条腿,一天再吃手,让你活着看着自己的手和脚一点一点没有。”
司马清说这些时,二狗已经腹胀不已,心理上的恐惧加上司马清说得神秘又真切,好像真有那只大猫在啃骨头。
之前在他逃跑一瞬间,大猫咬着妹妹的脖子时,亲眼看到妹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随后血肉模糊成一片。
他打了个哆嗦按着肚子靠在桌边,大口吸气,小口呼出,司马清的手指握在他的喉咙上收紧,看到他不知反抗的全身颤抖。
他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妹妹的死前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
“不……”他大呼一声,号啕大哭,“我不想害她我从不想害她。是她们说宫里收养小孩子,我抱着妹妹进了宫,后来被送进了那里……唔唔唔……”
二狗再也说不下去,只一味的哭喊,哭到最后没有力气了,他缩成一团,环抱着一条桌腿,像当初抱着妹妹进宫一样。
他幻想着如果当时他不松开手,妹妹就不会被抢走,可是他太害怕了,野兽的眼神,尖利的牙齿,一口将成年大腿咬断的画面,逃跑时绊倒他的血腥尸骨,每个记忆都让他发抖,尖叫,不可回忆。
这一夜,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眼睛盯着某处不断的流泪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