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如果你想知道。”
阳光渐渐生了些微的热意,照得殿舍内亮了几度。
室内亮堂,一切似乎都在往光明奔去。
岑炽凤说完了她想说的一切,微亮的棕色眼眸里映出岑歌依旧平静的面庞。
岑歌,她听到了一件历史故事。
岑炽凤与好友宫明玉昔日皆是明法堂的人,在魔域侵入大陆时受命前去边境小镇驻守拦截魔域之人。一个月后,宫明玉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在千山宗派人替掉宫明玉之前,魔域忽然派人大举入侵该边陲小镇,混乱之中,宫明玉为护她离开,自己被魔域的人抓走。
一年后,修为暴涨到化身期的她并没有找到孩子的父亲,于是孤身杀入魔域行宫。她从地下室里翻出宫明玉的尸体,还有她的孩子,一个三个月大的女婴。
女婴看样子并没有受到折磨,白白胖胖的,但细查后发现,女婴的灵根里满是魔气,怕是从孕期就开始被注入魔气。得亏女婴的灵根和宫明玉一样,都是金灵根天级资质,灵力暂时还能压制得住魔气。
岑炽凤收敛了即将入魔的心思,从此将心神转移到女婴的身上。埋葬了宫明玉之后,回到门派,领个筑基小班赤炎峰养老带孩子,把女婴也塞了进去。用清心丸先调养着,预备着等孩子长大到筑基期,锻体水平足够支撑换灵根的伤害后,就将有问题的灵根替换掉,换成正常的灵根,从此回归正常修士的生活。
岑歌就是那个女婴。
而另外……岑炽凤为了寻找天资质的单灵根,特地又去魔域境内找了一圈,找到岭南。他的身上流着魔族血脉,满身魔气,灵根却是最纯澈不过的火灵根天资质,魔气连丹田都侵扰不进去,再合适不过。
于是她把岭南抓来,扔入千山宗里养育孤儿的育婴堂,为了防止岭南吃一些杂七杂八的药影响灵根,她索性告诉岭南,他有心魔,需要自己努力克制,不能吃药。
时间就这样子过去,到了上个月,岑歌筑基后期,到了收获灵根的季节。
听完后,岑歌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原身因为魔域失去了母亲,灵根也遭到污染,必须替换,没有其他选择。
她先前对“魔族血脉”的平静淡定,的确会让师父无法接受。
……但她也很难接受,岭南因为这个缘故,与父母分离,又得到师父长年累月的欺骗与压榨,眼下还被秘密抓回,挖走灵根。
她更难接受的是,师父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她……她感到压力很大。
某种程度上,师父选择对她隐瞒,的确是为了她好。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如果她能永远无知的话。
理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之后,岑炽凤定定地看着她:“你现在要和我说,你不接受这个灵根,准备自毁丹田吗?”
岑歌摇摇头,尽管一下子接纳了许多信息,她的语气还是平静又温和:“我不会的。”她说的话甚至非常理智,“我的存在是你对我妈妈的情感寄托,还有你这么些的情感付出,我毁了丹田,这些就都毁了。另外,尤其是师父对魔域深恶痛绝,我如果为了魔族血脉的人和师父对着干,师父也会受不了的吧?”
听到这样条理清晰的回答,岑炽凤愣了一秒。
岑歌弯起眉眼,温柔又坚定地说:“但我也不会就此得到灵根,当做这灵根就是金属性灵根变异出来的。”
岑炽凤问:“你要做什么?”
“我想先看看岭南……他还没死吧?”
绕了好大一个圈,她最关心的问题,终于顺遂问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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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炽凤妥协,带她去看看岭南。
打开殿舍门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金灿光线撒了人一头一身。
岑歌简直看傻了。还坐在主位上,预备招呼飞行法宝的岑炽凤也愣了好几秒。
只见殿舍之外的小广场,蕴悯双手合十,正感悟着天地轮回。他的周遭满是金灿灿的佛光,让人看着心神宁静,感觉自己都要被净化了。
……实话实说,眼睛都要看花了。
见得殿门开启,蕴悯看了眼岑炽凤后,轻浅地弯下眉眼,朝岑歌双手合十道:“恭喜施主解开疑惑,世事纷扰,还祝施主早日突破迷障,立地成佛。”
岑歌对成佛不感兴趣,但有一种直觉,这位佛子是因为担心她被师父揍,才一直在殿门口等着。
于是她客气又认真地点点头:“谢谢你。”
第67章 您已陷入轮回。
通往真实的路往往是崎岖且孤独的。
师父积年的戾气和愤慨都已经散发完全,只剩海啸前的平静。偏偏又有外人(蕴悯)在场,师父连最后一点气话都不方便说。
最终,师父用毫无温度的深棕色眸子看向岑歌,问她:“我现在没空带你去了……你觉得岭南会在哪里,自己去。”
岑歌刚想说不知道地点,原身和她毕竟都没能来得及逛遍千山宗。可紧接着,一个场景跳上她的脑海,让她禁不住试探开口:“……千年雪莲?”
师父一颔首:“去吧。”
师父这一颔首,是真正位于化神期的云淡风轻,还是压抑着情绪的敷衍,岑歌分不清。
她连自己蒙出正确答案后,心里的百般滋味都分辨不清。
她只见着,蕴悯半是叹息半是口头禅的“阿弥陀佛”,随后朝她轻轻摇头,催促她离开。
岑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自去吧。
师父把飞行法宝送到岑歌面前,还是那个大盘子。岑歌想站上去,被上头复杂混乱的灵力一震,又弱弱缩回脚。
“师父……”她小心提议,“把魔焰剑给我怎么样?这盘子我不会操控。”
师父把剑扔给她,并很嫌弃地表示:“戏无衡站上去就会了。”
岑歌:身为学渣,不会举一反三,无比害怕,瑟瑟发抖。
魔焰剑并没有任何变化,灵力和魔气都在剑身内如海澎湃。仿佛这柄剑只是在师父那寄存了一个月。
岑歌站上魔焰剑,和师父和蕴悯客客气气道歉后,御剑离去。
……在路上,她才有空重新咀嚼,得到“岭南一直在洞窟里”的消息。
她还是有些懵。
也在洞窟里,那他真的躺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冰棺里?她醒来后竟直接被戏无衡请去看夜空聊世界观聊人生,完全没有留心隔壁冰棺里的情景。
如果岭南还有灵体意识,能看见冰棺外的景象,他会作何感想呢?会生气还是愤怒还是哀伤……还是释然?
岑歌不敢想,她不敢想自己期待什么。她此时不应该期待任何以“他只剩意识存在”为基础的可能性,她只应该期待……岭南还有可能醒来,并且恢复修为。
事情毕竟因她而起,她毕竟是产生原身的起源,说到底和原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来……如果她在出秘境的一刹那,抱着十分的爱恋和热情,抱着“为爱叛师”的坚定念头,将她和岭南的恋情公之于众,威吓师父不要再歧视岭南,情况会有所改变吗?会比现在好吗?
努力之后,可能会更好,可能会更坏。
但是现在的结果,总归不上不下的,没有努力过,抗争过,醒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没有比这更让她心情糟糕的结局了。
一路疾行。魔焰剑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大盘子,却也不慢,还没等岑歌让自己的思维陷入更混乱的情形中,长年寒凉的北寒峰顶就已经到了。
飞下悬崖到洞窟,岑歌收剑入袋,踏入洞窟中。只见洞窟中灿白开放的千年雪莲已经有些蔫吧,不少花瓣干瘪地伏在雪地上。她醒了之后,洞窟里的雪莲失去作用,看来师父因此任由千年雪莲枯萎。
岑歌循小路穿过行将腐败的千年雪莲丛,走到小路的尽头。
两个被千年雪莲花瓣簇拥着的冰棺。花瓣都已经枯萎黯淡成了灰白色,像是纸片,风一吹,就像纸钱一样招摇飞舞,像是代表了死亡。
两个冰棺的冰都是特制的寒玉,一个盖子已经移开,是她躺过的。另外一个盖子还严严实实地盖着。两个棺子眼下都还在亮着幽幽莹白的光,完全看不见内部的构造,只有莹白而已。
另外一个,躺着的应该就是岭南了……想她好奇疑惑担忧岭南在魔域的日子,却没意识到,岭南这一个月都躺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