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聊一点吧,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了。”戏无衡的语气很豁达。
“嗯。”
岑歌其实并不打算聊什么。她的生活很简单,小学的时候玩赛尔号,中学的时候好好读书,大学的时候开始投稿搞兼职,毕业后生活富裕无有牵挂,然后就穿书了。谈天说地,总是会忍不住聊点过去的事,但是她不能说。
戏无衡平常是个社交达人,情商满格的存在,眼下却一副听不懂弦外之音的架势,直接开口了:“我回去之后,会把母亲塞给我的联姻处理掉。”
岑歌无话可说,只能做好成为树洞的觉悟:“嗯。”
戏无衡语气平和:“师父和我说,我的父亲应该也快死了,我觉得也是。他很喜欢吃那些不入流的丹药,丹毒积身,也就这几年了。要处理的事很多,可能这几十年都不能回门派了。”
父母的事情,几十年……话题太沉重,岑歌选择歪一下话题:“你的师父是?”
“哦,刚才说的师父,是你的师父。”
“那你也称呼师父?”
“嗯啊。”
岑歌不太理解,抱着膝盖扭头看戏无衡。只见戏无衡躺在盘子上,双手抱着后脑勺,看着夜幕。盘子的金光已经黯淡了不少,但朦胧的光更能衬托出他的绝美容颜。
戏无衡安静了几秒钟的时间后,才加上脚注:“这一个月来,师父也教了我不少东西,例如……教我如何将自己的内心想法和蛊毒产生的幻觉分辨出来。”
岑歌的心骤然一坠,又犹犹豫豫着松泛下来。
所以,戏无衡对她的感情,都是因为合心蛊的子蛊,她担心戏无衡有意做工具人什么的,果然还是自作多情。
不过,这样最好,不是吗?大家都能得到内心安定,这是最平和也最安宁的结局。
戏无衡只看着浩瀚又黯淡的银河,笑道:“最终分辨出来了,我的确是喜欢你的。”
岑歌:“……”
对不起,她应该相信自己的,她并不是在白白担心!
戏无衡的话却还没说完:“我能确定我是喜欢你的,和你相处的每一刻我都在加深我的感情。但喜欢的源头的确是幻觉。”
岑歌:“……”
说话一波三折,她的心已经不会跳了——随便他怎么说吧,不管是幻觉也好,真喜欢也罢,她其实都听听就完了。
戏无衡说出口的话却很诚恳:“并不想欺骗你,帮你采千年雪莲的那天,我对你一见钟情。前几天问了师父,你的命灯恢复正常光亮的具体时间……恰好是我帮你采千年雪莲的那天。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感觉你产生了一些变化,不再苍白如纸,终日自我闭锁,我都带不动。师父说,你身上的魂魄补齐了,原因未知。结合你有时候的语言习惯,还有对一些常识的不理解,你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吧?”
岑歌:?!
信息量有点大,准确地说,最近发生的事情信息量都好大。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分析了。
戏无衡还在说着:“我有时候会感觉,你看着我的感觉像是在看一个木偶人,有着既定的剧本,有着既定的结局。为什么?举个例子,你为什么一开始会认为我和萧婳一定会成为道侣?”
他说着惊悚的话,居然还挂淡然含笑的嘴脸。岑歌一个恍惚,就想到越戈问的那句:“你为什么用看死人的眼睛看着我?”
所以他们的直觉都那么强的???
戏无衡微微侧头,笑嘻嘻地朝她伸出手,“如果是因为这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那你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顾忌我们的感受,只要你开心就好……你也对我有好感的,对吧?”
岑歌惊悚地看着他。
这种感觉……像是她知道一个纸片人,穿进了纸片人的世界,纸片人因此隐隐约约发现自己是纸片人,然后朝她伸出手说,你平常不是想搞纸片人吗?来吧,我随便你搞。
戏无衡只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在零星金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脸又好看,棱角分明五官精致眉眼飞扬。连伸出的手都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看着就让人心思躁动。
这时候,如果她拒绝了,岂不是很怂?
岑歌:“……”
她的确不怂啦,但是。
“好好说话,手收回去!”岑歌没好气地说着。
戏无衡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又乖又迅速地把手收了回去。岑歌甚至还瞧见了他扭头,偷偷松一口气的样子!
明明让自己心里不好受,还说什么“你开心就好”,什么玩意儿?
岑歌愈发没好气了,说道:“我的确是从别的世界来的,那个世界有写你们的书,让我一开始对你们有所偏见。但预言书只是书而已!”
戏无衡装作自己无辜的样子,眨巴了下眼睛。
岑歌道:“堂堂修士,所求的不就是逆天而行,渡劫飞升?管我怎么看你,你做你自己的就行!”
戏无衡乖巧点头。
岑歌看着这个世界观崩塌因此放飞自我主动做三的家伙,还是来气,话便多了几句:“我已经在努力把这个世界当做是真实的世界,并且卓有成效,认识了不少人,初步了解了这个世界……你反而认为这个世界是假的了?”
岑歌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很明确:认真克服自己因为穿书者的身份不自觉产生的脱离感,融入世界中,感受生活,然后飞升,去新的世界感受新的生活。
于是岑歌继续说着:“就算真的是虚幻的,又怎么样?真实又怎么样?触碰到的东西是真实的,带给人的情感波动是牵动心肠的,虚幻和真实便没有区别。执拗认为是虚幻的世界,不努力积蓄力量号召他人破碎虚空离开,反而把别人眼中的‘真实世界’给搅合的乱七八糟,让别人失去正常生活,这样真的好吗?”
听到后面,戏无衡怔然,然后认真道歉。
岑歌扶额笑叹:“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还是替岭南接受你的道歉。”
戏无衡呲笑:“他如果看到我们两现在在一个飞行法宝上,也是看夜空说心里话的架势,一定会急得拿他的烧火棍往天上扔,试图把我砸下来。”
岑歌“哈哈”笑着附和,心里却开始不由得担心岭南现在的情况……他到魔域了吗?现在有地方待了吗?能睡得着吗?
戏无衡东拉西扯地又说了一些闲话,见岑歌倦了,就把她送回赤炎峰的殿舍。
还是之前的住处。戏无衡送她到房间门口。
他的目光投向屋内桌子上的一个空荡荡的寒玉盆,指着问岑歌:“这里头是放什么的?”
岑歌想了想,似乎是很遥远的从前了……还是记起来了:“是你之前用冰雕的一朵花,太久没搭理,估计是融化了。”
戏无衡点点头,没有回顾过往,也没有填充寒玉盆的打算,就如此让用了感情、认真雕刻的花融化成水、蒸发无踪,当做雕刻时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至少是现在——他现在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个小插曲。
岑歌入得屋去,和戏无衡挥手告别,躺上床,让视线与脑海都陷入睡眠的黑暗中去。
“…………”
床边忽然坐着一个人,长袍漆黑,皮肤苍白,伸出来摸她脸颊的手温凉如玉。
岑歌一下子惊醒过来,抓住这只不老实的手!
随即怔怔然的看着来人,彻底醒过神。
……岭南。
岭南与她的目光相触,随即抿起笑,说着:“我回来了。”
岑歌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问什么。他怎么能回来的?他回来的路上辛苦吗?他现在怎么样,要不要歇息?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也只能朝他笑。
岭南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寒玉盆,上头是一朵璀璨开放的冰雕海棠花。
他的笑意变淡了:“这是戏无衡送的吧?”
岑歌:“嗯……”
岭南把冰雕海棠从寒玉盆上拿下来,猛的扔到窗外头去,神色沉沉:“我找你的时候,就看见戏无衡带你从飞行法宝上下来。”
岑歌连忙保证:“他过几天就要回家了,我只是出于朋友的心态……”
岭南打断她的话:“如果你后悔答应了我的告白,想和戏无衡在一起的话,我会退出。”
岑歌急忙说:“我知道他的心意,但我和他永远只会是朋友,因为我和你在一起了!我答应了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做那种事情……!这次只是因为他要回家了,很长时间不能再见到,所以送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