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觉得程承的某些说法很难听,但她不由自主开始想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程承说,她的态度不够软,她承认,她的个性总是那么直接,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要问得清清楚楚,完全不给对方逃避、犹豫、整理的时间和空间。甚至,程承说得对,她指责程承对她诸多隐瞒,她何妨又不是在有意保护自己,她有时会想到人财两失这个词,说白了她正是像程承说的那样“担心自己那点积蓄”——可是,她又笑,一个单身在外漂泊多年的女人,钱大概也是她的安全感,男人们又怎么能苛求一个女人如同飞蛾扑火地倾尽一切?
“我大概是不够爱他,他也不够爱我,所以我们之间才有那么多斤斤计较。”吴抗喝了一口啤酒,喃喃自语。
田佳琪和李晴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斑斑无言,也默默喝酒。
“田佳琪,能不能请教一下你,为什么你可以那么顺利,爱情顺利、婚姻顺利,什么都圆圆满满?”
“不要喝了。”
“我酒量虽然不好,但也没那么差吧。”吴抗举杯,“这才第二杯,还是啤酒。”
“我又请教你,怎么下定决心离婚的,离婚之后的感觉怎么样?”吴抗看着王斑斑,“认真请教。”
“虽然我跟你认识了十几二十年,但是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在我的伤口上撒盐。”王斑斑丢过去一句。
“你的伤口还没好啊?”
“我又不是女超人。”
吴抗点头:“是啊,每个人都不是超人,所以都会痛。我又想快刀斩乱麻,分了算了。可是,我又舍不得。要是没离,我还可以留个念想,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和好呢,要是离了,他一定不会回来了,一定不会。”
“离了也可以和好的。”
三人齐刷刷转头看王斑斑,王斑斑耸肩:“是啊,孩子爸前阵子说了,想复婚。”
李晴笑:“世界真奇妙,我还没结,你已经结婚、离婚、即将复婚。”
吴抗正色道:“能吗?你觉得世界上真有破镜重圆这个说法?”
李晴补枪:“世界上还有覆水难收这个说法。”
田佳琪总结:“中文真强大。”
王斑斑摇头:“我也不知道。你说他渣不渣吧,说实话,刚离婚那时候我都恨死他了,可是,现在,我忽然又觉得好像过去的一切都可以释怀了,我好像又能原谅他了。可是,就这么原谅他,我又觉得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李晴感叹:“要是人生可以重来就好了,那么就把最难堪的那一面收起来,永远不要让它发生。”
“我来发表几句看法,虽然你们总是说我钱多人傻。”田佳琪把酒杯在桌上轻叩,“对于王斑斑,我觉得你的情况适用覆水难收这个说法。你们当时婚姻出问题,那是太多问题了,婆媳问题,出轨,还为了孩子和钱撕扯,极度难看,我真的不建议你再考虑他。人生是没有重来的机会的,人性也是不会改变的,所谓的再来一次,就真的是一切重演,时间问题而已。”田佳琪看吴抗,“而你,你当然是不要和程承离婚,拜托,你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原则问题,他出轨了吗?家暴你了吗?都没有啊。你唯一纠结的点不就是他爱不爱你、你爱不爱他这件事吗?这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啊。”
“这不是大问题吗?”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很爱我老公,别笑,真的。我跟他在一起,完全是被他的钱砸晕了。但是结了婚之后,他对我真的很好,从来不会对我乱发脾气。一年我估计也会花掉他一两百万,他从来不说我。”
李晴抗议:“又炫夫又炫富,想不想让我们三个好过点?”
“错,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需要什么,而对方能给你什么,那么就够了。”
“我想要的是他爱我。”
“爱本身是虚幻的,你要落到实处啊,什么才叫爱?”
吴抗盯着酒杯上那颗小珠子:“关心我,对我有耐心,不要乱发脾气,凡事坦白,多点陪我……”
“很明显,程承不是这样的个性。你说的人,和他完全是两种个性,你这样的话,不是对牛弹琴吗?”李晴撇嘴,“你应该是让一个人,以他的方式爱你;而不是变成你想要的人,再爱你。否则,你也不爱他,你爱的是你喜欢的那种个性的人。”
吴抗酒意褪去大半。让一个人以他的方式爱你;而不是让他变成你想要的人,再爱你。原来,一直以来,是她搞错重点了吗?
王斑斑插话:“吴抗,其实,听你的描述,我反而觉得程承是爱你的。你不觉得吗?抛开你挑剔他的脾气种种不谈,你说了要离婚,他没有答应。姐妹们,一个男人不想和你离婚,这难道不是因为还有点感情吗?主动说离婚甚至逼着你要离婚的,才是TM的一点爱情的渣渣都没有了!”
吴抗最后又多喝了几杯,王佳琪的司机把她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昏昏沉沉。
她不能忍受自己脏兮兮地上床,胡乱地洗了把脸,冲了个澡。
当她意识到自己打了视频电话给程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程承已经接通:“怎么了?”
“你还没睡?”
“在看球赛。”
“你很喜欢看球赛?”
程承盯着她看:“你喝酒了?”
“对。”
“洗澡了吗?”
吴抗扯扯自己的睡衣领子:“你没看见我换了睡衣?”
程承目光闪烁了一下,看向别处,又看回来:“那早点睡吧。”
“我想问清楚一些问题,上次,你说,你是因为我说了如果2018最后一天我还没等到你的消息,我就不等了,所以你元旦就找我了,是吗?”
“你不是要个答案吗?”
“你的答案就是你不想离婚,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对吗?”
程承想了想:“你先睡觉,醒了再说。”
“我没醉,我只是有点头晕,我的意识是清醒的。”
“是。”
吴抗听到那句低沉的“是”,又想哭,又想笑:“你说我硬邦邦的,你说我不信任你,为什么不离婚?离婚了,你就可以找到更合适的。”
“我不想和一个醉鬼说这么多,睡觉。”
“最后一个问题,程承,我们分开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过我?”
第19章
“你认为呢?”
“我认为?”吴抗轻笑一声,“程承,我们之间的问题永远都是这样,我对你充满了疑问,你对我却总是反问。我不知道才问你啊,如果我知道我还需要问你吗?你能不能正面回答一次我的问题?”
“有。”
吴抗静默了一秒,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或者出现幻觉,她闭闭眼,试图在混乱的酒意中梳理出足够清晰的思路:“那在过去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
程承又静了。
“回想起我们这一段,程承,都是我在主动。结婚是我先主动说了怀孕,你才答应的。分开了,一次次地试图挽回你,也是我主动的。程承,如果你但凡对我有一点半点情分,怎么愿意每一次都让我来采取主动?”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我确定。”
“那你想一想,你主动了,而我的态度是同意,我并没有拒绝。”
“是这样吗?把我丢下了,就这么走了,不是拒绝吗?”吴抗仍然记得程承走了之后的第一个清晨,阳光透过半掩的纱帘照进客厅里,让她把一室的冷清看得更加清楚。婚后她第一次感受到家里是那么的空,她清楚地意识到程承不是去上班了,不是去出差了,他是要走出她的生命了。
“我跟你说过,我想静一静。我想花一点时间去处理我自己的烂摊子。”
“为什么不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处理你的烂摊子呢?”
“吴抗,这就是你还不够了解我的地方。”程承终于关掉电视上的声音,两人的通话毫无杂音,“我一直以来都很清楚我的缺点,我爱面子,我暴脾气,我喜欢所有东西都在我自己的掌控之中,而不是被任何人掌控。但是那段时间,我觉得我的人生失控了,你明白我的感受吧,我也会害怕,我也会难受,我就想把自己从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况当中抽离出去,自己去处理好一切。”
吴抗静静听着,她想说“可是我只是想陪着你而已”,但她没有说出口:“如果你处理好了,发现我也一直这么烦,你会把我也一并处理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