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9)

喜婆连忙捧来痰盂让她吐出来。

姜予辞擦了擦唇角不慎沾上的一点面粉,抬眼看到燕华笑得开怀的模样,再结合自己刚才无意识喊出来的那句话,当即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她又是羞又是恼的,气鼓鼓地把手中的筷子放在架子上,乌木和玉石相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燕华微微收敛了过分开怀的笑容,觑她神色:“生气了?”

姜予辞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她方及十五,面上还带着点儿少女的婴儿肥。这会儿气鼓鼓的,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看上去越发像个嫩生生的团子。

看着她这副模样,燕华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他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刚要说点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了徐智诚的声音:“王、王爷,该敬酒了,前头的宾客们都等着呢。”

燕华顿了顿,看了看姜予辞,淡淡应了一声,转身推开门出了屋子。

“记得准备些吃食给王妃。我记得她带来的随侍的人里头有厨子?多做些南绍吃食,北昭吃食也上几份。要易消化的,夜里吃多了容易积食。”穿过长廊的时候,燕华突然吩咐道。

徐智诚愣了一下,赶忙应道:“是。”

而另一边,姜予辞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渐渐地就矫情地委屈了起来。

是,她是做了那个梦,梦里她国破家亡,一身狼狈,历尽艰辛。

可对她而言,那毕竟只是个梦啊。

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小公主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千里迢迢远嫁北昭,只为了那一线可能的生机,只为了她的父母亲人。

万一那个梦是假的呢?万一她嫁过来也无济于事呢?

更何况即便是做了梦,即便是真实得宛如亲身经历,也只是宛如而已。

她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她其实还只是那个娇气又矫情的小姑娘。

可这些她谁都不能说。

预知带来的恐惧、去国离乡的悲愁,以及刚才被“戏弄”的委屈一齐涌上来,叫姜予辞险些红了眼圈儿。

拣枝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只觉得又孤独又难过。

可她到底还记着这是在□□,她又是他国公主,不知道哪里就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能哭。

不能哭。

姜予辞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而下一刻,房门突然被叩响了。

姜予辞吓了一跳,看了那扇雕花木门一眼,清了清嗓子,扬声问道:“谁?”

回答她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奴婢们是□□的丫鬟,奉王爷之命来给您送吃食的。”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丫鬟们提着食盒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看着一叠叠精致诱人的菜肴被摆上桌,几乎饿了一天的姜予辞只觉得自己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南绍的菜肴。

等丫鬟们都退出去,姜予辞连忙自己动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头上沉重华丽的凤冠,从床边站起来,坐到桌边拿起筷子。

她正吃得开心,房门忽然轻轻一响,又被打开了。

又是谁进来了?怎么连通报都没有?

姜予辞放下筷子抬起头,就看到燕华绕过屏风进了屋子。

她看了看桌上的菜肴,虽然还因为方才的事情有些羞恼。但想了想,还是起身诚恳地向他道了谢:“今晚……多谢您的关心了。”

姜予辞不算矮,但燕华似乎更高。即便是站了起来,她也才到他下巴的位置。

燕华微微低头,看着面前少女漆黑的头发,轻轻笑了一下:“不用谢,不是给你吃的。”

他坐到桌边,姿态优雅地拿起了筷子:“是我饿了。”

姜予辞默默看了一眼桌上那些南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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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耳朵

燕华吃东西的动作不慢,甚至可以称得上迅速。但即便如此,他的一举一动也保持着优雅的风姿。

让人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姜予辞此时已经吃到了六七分饱。夜里不宜吃太多,否则容易积食,对身体不好。她便坐到了一旁的梳妆台前,自己开始拆发髻。

为了戴上凤冠而高高盘起的发髻,其实也没有多繁复,姜予辞三下五除二就给它拆了个干净。紧绷了一天的头皮终于放松下来,让她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头发。

看她背过了身去,燕华的动作便渐渐慢了下来——其实方才在前头,满屋子宾客热热闹闹的,又是敬酒又是送菜,他已经半饱了,只是想逗弄逗弄姜予辞,这才又坐了下来。

燕华漆黑的眼瞳中映出少女纤细的背影。

流畅平直的肩膀单薄瘦削,显得少女的身形极是娇小。她并不是完完全全地背对着他的,从燕华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一点玲珑的起伏,小巧又可爱,而到了腰肢那里,则轻巧地、柔软地向里一收,仿佛盈盈不堪一握。

是的,柔软。

燕华心里很清楚,那腰肢,定是极其柔软的,像一捧云,像早春轻轻绽开的花瓣。

上一世,姜予辞除去贴身伺候他的笔墨茶水之外,还负责紫宸宫的往来传话以及简单的一些宫室洒扫,像是把他随手乱放的书册摆回原位之类的。

燕华一早就知道她是豫王的人,索性把她放在了紫宸宫,又是侍奉吃食又是收拾书册的,端看她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那天,有一本《后汉书》被燕华随意搁在软榻上,姜予辞在下头的书架上找了半天也找不着该放它的地方——燕华屋子里的每一本书都有固定的位置。

或许是应该放在高些的地方,她仰头看着上层的书架,默默想着。

只是姜予辞即便是踮着脚也够不着那里,只能去找了个小梯子,爬上去放书。

她正在寻找这本书具体的位置在哪儿,外头忽然传来了小太监压低了声音的焦急的呼唤:“琉璃锁!你收拾好了没!陛下回来了!”

姜予辞一惊,连忙又扫了好几眼,总算找到了书册该放的地方。匆匆把书塞进去,她便打算直接往地下跳。

在豫王府的那几年,她多少也学了点武艺,这么一段高度应该摔不着她。如此想着,姜予辞就放心大胆地跳了下去。

只是落在一只脚刚刚迈进屋子的燕华眼中,就是这个豫王献上的小宫女在摆书的时候没有站稳,从架子上摔了下来。

对于这种事情,燕华一向是漠然处之的——在他面前上演各种摔跤的姑娘多了去了,若是每个都要接,那他一天到晚就都在接人中度过了。而这种事儿,等他看到了再去叫侍卫过来接人,自然更是来不及。

碰见得多了,燕华早就看见也当做没看见了。

可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大脑进行思考处理之前,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做出了反应。燕华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直直接住了一跃而下的姜予辞。

少女温热的身体带着不大的冲击力倒进他怀中,裹挟着一股春日的花香,却又并不显得浓烈,只清甜又烂漫,让人觉得她仿佛是一首春日里灿烂美好的歌谣。

掌下是柔软的腰肢,像云,像水。

燕华有片刻的出神,直到怀中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揪着他衣服上精致的刺绣嗫嚅着开口:“陛、陛下,奴婢……”

——燕华站起身来,走到姜予辞身边。

大抵是因为头上实在不舒服,她一个劲儿地揉了好半天的脑袋。一边揉着脑袋,她一边瞧着铜镜,看到身后那个红色的身影,眼中不由得划过了一丝讶然。

“头上不舒服吗?”燕华站在她身后,低低问道。他将手指穿过姜予辞乌黑的发,轻轻按压在她的头皮上,指尖不慎与她的手指相碰时带来的触感干燥而温暖。

姜予辞浑身都僵了一瞬,手指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忽然不自觉地一酥,随后便渐渐发起烫来。

仿佛是被火苗烫了一下。

大约是她太久没说话,让燕华误以为她不曾听清,便稍稍抬高了声音又问了一次:“是头上不舒服吗?嗯?”

性子带点骄傲张扬的少年此刻的声音意外地温柔,像是傍晚晚霞正开得绚烂的时候,春风轻轻地拂过江面,吹动了寒鸦羽,吹软了芦苇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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