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
林药药上前走了几步,像是在欣赏一个动物一样欣赏孙梨儿。小红紧紧跟在后头,唯恐孙梨儿发疯吓着了林药药。
她们是今日一早才得知孙梨儿疯了的。小红本以为是孙梨儿为了逃避安阳郡主的责罚这才装病,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别碰我,我错了,我不应该带你去看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带你去看灯的……”
“看灯?看什么灯?”孙月言翻了个白眼。“怎么一会更比一会严重了,这会竟说些没影的话了。你们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走吧。”
她下了逐客令,小红瞪她一眼道:“那小绿的尸体才搬走,今儿就有人又张狂起来了?怕是忘了小绿是怎么死的了吧。”
孙月言顿时语塞,气得鼓着腮帮子看着小红,却不敢真的再与人家较量。
人家背后站着的主子,可是那位混不吝的雍无离。
“夫人,咱们走吧。”小红见孙梨儿实在不成样子,扯了扯林药药的衣袖道。
林药药点了点头。
其实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么恨孙梨儿了。而且,也没那么恨雍晏城了。
说不好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这辈子嫁给了雍无离。雍无离对自己的好,抹杀掉了自己大部分的恨意。
“走吧。”林药药觉得自己就快要放下前世的那个自己了。
“不好啦,不好啦,出事啦!”小院外头,忽然传来青凝的声音。林药药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自从青凝被逐出小院后,白管事就想了法子让她在外头做一些买菜的活计,总算也免了逐出府的命运。
这会,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红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扯住青凝的袖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把话说清楚。”青凝回头见是她,又瞧见林药药从院里出来,便恨得牙痒痒道:“告诉你们又有何用,一个奴才一个傻子,难道能救爷么!”
“爷出事了?!”小红的脸色也变了。
青凝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你家夫人,爷与晏城公子闹掰了。方才我买菜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爷身边的亲信回来传话,说是晏城公子状告爷虐杀奴婢,现下爷已经被下了大狱了。爷的亲信过来告诉我娘赶紧准备银子打点上下。”
“虐杀?”小红反应过来,是小绿的事!可是,小绿的事与雍晏城又没有关系,他为何要借此害人呢。
“行了,你赶紧松开我。我要去求安阳郡主,晏城公子一向听安阳郡主的话,只要我去求她,只要她愿意规劝晏城公子,咱们爷或许有一线生机。”
小红听她说得有理,这才松开了紧紧扯住青凝的手。待到回头时,这才发现林药药已经跌坐在了台阶上。
“夫人!”小红一急,连忙冲过去扶住了她的手。“夫人你没事吧,夫人,可摔着了。”
小红不觉得林药药能听懂方才青凝说的那一连串的话,更不觉得林药药明白什么叫下大狱。可是,林药药其实是能听懂的。
“让我静静。”林药药忽然轻声说道。
小红一怔。这是林药药头一回用如此明确而严肃的声音与自己说话。就连她的表情,也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不敢再说话,她听得明明白白,林药药说的是她要静静。
此时此刻的林药药,一点都不像往日那个只能听懂简单问话的痴儿,更像是一位真真正正的主子。
林药药的确要静静。
她的脑子里,时而是一袭黑衣的雍无离看着自己微笑,时而是他一脸落寞的坐在大狱中。是自己拖累了他。
若不是自己执意嫁给他,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小绿这号人物,更不会因为小绿这等渣滓落入大狱。
他会风风光光的一路向前,成为前世耀眼瞩目的摄政王大人,无人能与他比肩。
林药药还记得前世他成为摄政王之后,自己唯一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他不再穿着那身黑衣了,而是金边红袍。
那一袭耀目的红,衬得他如月魄清朗,如谪仙俊逸。一张棱角鲜明的面庞,一双深邃的琥珀色双眸,简直摄人心神。
即便痴傻如前世的林药药,也铭记至今。
林药药想起他昨日为自己掖被角时的轻柔。行云流水的动作,自然而温和,浑然没让她觉得有半点不舒服。
相反,每次只要他在身边,她的心里就格外有底气。就好像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从来不说话,但是她就是能吃得比平日更香一些。
大狱,大狱。这两个字像大庙的钟鸣之声,一下一下敲在林药药的心坎上。
自己怎么能害得他入了大狱呢。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坐视不管呢。他那样好,而自己嫁给他,却是因为想利用他。
一想到是自己害了他,一想到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他,林药药就觉得自己有一些喘不过气来。像是有谁掐住了她的喉咙。
“啧啧啧,叫你们猖狂。这回好了吧,下了大狱了!哎,一个两个都是不中用的。到最后,还不是晏城姐夫棋高一着。”张口的是孙月言,此刻正鼻孔朝天的嘲讽二人。
小红记得林药药的嘱咐,不敢出声打扰。林药药却已经想得明明白白,朗然起身,冲着孙月言扇了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污辱我的夫君。若有下次,我林药药再不轻饶。”林药药一句话,惊得在场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夫夫夫夫夫夫夫夫夫人……”小红的下巴都要吓掉了。虽然刚才林药药说要静静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一点,可也只是想想,并不敢真的相信。“你好了?”
孙月言更是又疼又惊,眼里的慌张挡也挡不住。“林药药,你不是个痴儿!你是装的,你竟然是装的!”
“夫人!”小红过了吃惊的劲头,现在眼里都变成了欢喜。她的眼泪几乎就要飞出眼眶了。“你瞒的小红好苦啊!您也真是的,什么时候好的,怎么都不告诉小红呢。还有老太君,老太君知道了一定高兴。”
林药药冲她挤出一个笑容,按住她的手道:“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听我说,先去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有要紧事要出门。你去找祖母,把整件事的始末告诉她,让她想法子见到太后然后来救人。”
“好好好。等等,夫人,您去哪里?”
“你别管我去哪里,你只管做你的事去。你放心,我自有主意。”
“那,那您带着小厮一起走。”小红说道。此番进府,林家为林药药配了不少小厮丫鬟,从中挑些有能耐的也不是难事。
“好。”林药药拍了拍她的肩膀,赶紧命她去了,自己这才拎起裙角,回到偏院去了雍无离的书房。
她一向知道他的物件都摆在那里,所以此刻想要找一块证明身份的腰牌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凭着这块腰牌,自然是进不了宫的。
所以,她只能先去找府尹。
只是,这样一来,终究是慢了许多。等到府尹同意带她入宫时,雍无离已经安安静静的坐在了大狱里。
而不知是什么缘故,此事竟然没交给刑部料理,而是皇帝亲审。所以这样一来,林药药就变成要在皇帝面前陈词自首了。
这与她的计划相去甚远。尽管不熟悉朝政,但她也知道,如今皇帝与太后不睦,因为太后娘娘手握着一部分的朝政大权,而刑部就归太后娘娘处置。
或许,这便是命吧。
林药药认栽了。
一股檀香笼罩着整个大殿。上首的人一袭黄袍,贵气天成,林药药压根都不敢抬眼去瞧。好在,她记得自己是为何而来,因此总算磕磕绊绊说完了自己的来意。
“这么说,是你杀了那奴婢,而不是雍爱卿?”皇帝的声音响彻大殿。
“是。”林药药第一次把自己的额头也贴在了地上。
“唔,那便放了雍爱卿,把这位什么林氏,下大狱吧。唔,明日问斩。”皇帝摆摆手道。对于朝政而言,一位大臣的夫人犯错,总比一位大臣犯错要好听得多。
“陛下,今日一早审雍大人时,您不是说大后日才问斩么,怎么如今改到明日了。”江成冠斗胆质疑了一句。
皇帝摆了摆手。“雍爱卿好歹是六品,朕总要让他好好得走。如今既然查实是个妇人,那便没什么可等的了。”其实像这样细小的案子本不必他亲自审,只是他最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身边的人都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