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君举手剪了灯芯,点点头道:“知道了,去把小红叫进来说话。”
这边林府彻夜未眠,而另一边的雍府里,此刻也正闹得厉害。
“啪。”长长的皮鞭毫不留情的抽在雍晏城的身上,一下又一下。
雍晏城早已失了往日的风度翩翩,拉着雍松溪的手求饶道:“爹,我是您的亲生儿子。且不说我今日只是救人,并未犯错。即便真是儿子错了,您也要让儿子明白我究竟错在何处啊!”
“错在何处?你竟然说你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呵呵,你是朝廷命官,寒窗苦读十数年才得来的乌纱帽,结果你竟如此不顾廉耻,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与那劫匪勾结,你说,这难道不是错!?”雍松溪气得双手发颤喊道。
“爹,您在说什么,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了救人孤身入了匪窝,若非当时那匪窝里的人大半都在外头,孩儿险些就要命丧当场。儿子做这一切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咱们攀上林家,为了咱们雍家的前途!”雍晏城斩钉截铁喊道。
“我到山上之时,周边半个人影都没有,哪里来的匪徒。雍晏城,这分明是你自己给自己设计的弥天大谎,为的便是骗取那个女子的欢心。”
“爹,我从未觊觎过那孙梨儿!”
“那便是为了林药药。雍晏城,你怕是疯了,那是你未来的婶娘!”雍松溪狠厉道。
“没有什么林药药,也不是为了孙梨儿!爹,若是你信我,就要相信儿子今日对你所说的话。儿子,只是见义勇为,英雄救美,从未有半点邪念。”雍晏城说完这话,已是泣涕交加。
“嗤,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雍松溪的好儿子,好儿子!”雍松溪见雍晏城咬死不认,心下不免涌上莫大的失望。他不怕儿子犯错,怕的便是儿子一意孤行的往那写满错字的道上走,再也唤不回来。
“爹,你为什么不能相信儿子呢?”雍晏城抹了一把泪水道。“晏城愿以性命发誓,我真的是为了救人。”
“哎。”雍松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若是雍晏城真的以一己之力与那劫匪想斗,恐怕早已不知死过多少遍了。
雍无离说得对,若是今日自己没有早些找到雍晏城,恐怕明早这雍府的名声便已经丢尽了。
雍松溪跌坐在椅上,只觉得自己孤老得很。“不是爹不相信你,而是你太傻。这样的计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罢了,你若是不信,爹证明给你看。”
“如何证明?”雍晏城的身子一抖。
“来人!”雍松溪提高了声调,立刻有小厮俯首进门。
“我问你,那林家可曾给晏城送来上等的好药?”雍松溪问道。小厮摇头,“回老爷的话,并未。”
“那林家可曾说半个谢字?”
“并未。”
两个字如当头棒喝,震醒了雍晏城。
第15章
“知道啦,下去吧。”雍松溪的语气沉沉,再也没有那个以自己儿子为傲的雍大老爷的气势。“晏城,你瞧见了吗?不止爹不信你,林家也不信你。”
这话说完,殿内便恢复了一片寂静。
父子两各自沉吟着,思忖着。
“晏城,若是爹今日没有早早找到你,恐怕明早,咱们雍林两家的名声都折在你一个人手里了。”雍松溪放慢了语速,徐徐开口道。
“爹……”雍晏城终于深深的低下了头。
“爹不怪你,爹只求一件事。往后,再不要痴心妄想那林药药了,她只能是你的婶娘。至于那孙梨儿,爹答应你,定会给你娶到家里。”
“是,爹。儿子……知错。”雍晏城长揖到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手笔,唉,为了一个林药药,自己竟像是吃了迷魂药一般。
“出了这道门儿,你便再没有错了。我们雍家的长子,必须是一位完美无缺的人。晏城,往后听爹的话,爹自然会助你走上一条正路。”
“是。”
“去吧,去找你七叔谢罪。今日你得罪的,毕竟是你未来的七婶娘。至于林家,爹会亲自上门谢罪。”雍松溪沉沉道。
七婶娘这三个字像刀子一般刻在雍晏城的心上。他终于意识到,这辈子,他或许真的要与林药药失之交臂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心里竟有莫大的缺憾感。
不过就是一个痴儿罢了,前世分明毫不在意,今生这是怎么了?
孙梨儿是在雍府换了衣裳才回到林府的。她自然不敢先回孙府去,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一则要向林府交代,二来也需要姑母为自己周全。
待到了林府已是半夜,门口自是清清冷冷,只有一个门子守在那,好歹容她进了府。只不过这孙梨儿去的时候穿得是深紫,回来却换了一身浅绿。即便小如门子,眼里也尽显鄙夷之色。
“姑母呢?”孙梨儿问着小院门口的丫鬟道。
那丫鬟早已听说孙梨儿之事,心下厌恶,索性拿鼻孔出气道:“早就睡下了。今儿三老爷发了好大的火气呢。”
孙梨儿一听心下便更是惴惴,不知明早自己该如何面对这暴风骤雨般的林府。“那老太君如何?”
丫鬟略侧了侧身子道:“听说连大老爷都挨了骂。”
孙梨儿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次日,雍府之内。
“七爷,为着药药姑娘的事,晏城公子过来跟您赔不是了。”管事垂手道。林药药,这个名字这两日可没少在这别院里被念叨起来。
“不必。”雍无离道。不知为何,近来他总是不耐烦见到雍晏城。
管事应了一声是,随即又道:“晏城公子还给了老奴一幅画,说是若您不想见他,他便只好用这画向您赔罪。”说罢,那管事唤了小厮过来,二人徐徐拉开了那副画卷。
抬眸,只见一位少女面容精致,双目莹莹,微红的双腮上梨涡浅浅,粉嫩的嘴唇划出一道姣好的笑容。
“这是……”无须人回答,雍无离已经想起那个扯着自己衣袖的姑娘。那痴儿摩挲着自己的袖子,轻声呢喃,娇嗔可爱。
“拿下去。”雍无离虽略蹙眉移开了视线,但声音却是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三分。
像是被那画中笑容所洗礼。
“是。那老奴这边去焚了。”
“嗯。”下意识的答应着,须臾却又问道:“为何要焚?”
管事一怔。“这,不是您之前说的么,这天下之大,除了赵孟乾先生之外,便再无旁人的画可以入眼。您之前说了,咱们院里往后只许留赵先生一人的画。”
瞧着雍无离的脸色不善,管事便赔笑道:“话说回来,这雍公子毕竟是您的侄子。这侄子孝顺叔叔的画,合该放进库里按礼物存着。”
摆了摆手,管事兀自去了,雍无离却忍不住一笑。那痴儿,竟真有人拿她当做宝贝?
林府,正月十六。
“再懒床,可就没有早饭吃了。”林老太君任小丫鬟梳完了头,这才满眼宠溺的看向榻上的林药药道。
林药药懒懒翻了个身,嘴上嘟囔几句,心下也是想起,但却觉得身子沉得很,眼皮也睁不开,唯有耳朵还算灵光。
“药药,药药。”林老太君拍了拍林药药娇嫩嫩的小脸,这才啊呦一声道:“怪不得今儿一味的懒,原是受了风寒了。来呀,快请医士来瞧瞧。”
须臾自有医士上门看过,诊定了说是风寒,林老太君的心这才放下不少,当即吩咐了下人把早膳都搬到内室来,一边陪了林药药一边用。
几位儿媳自是要侍候早膳的。只不过碍着林药药昨晚的事,今儿的早膳吃得那叫一个鸦雀无声,大伙都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唯恐惹了老太君的火气上来。
直到三夫人孙蘅走进门来。侄女的喜事大概是让她冲昏了头脑,进门便笑道:“老太君,梨儿要回孙府,我好歹送她一趟,跟您来说一声。”
林府规矩不甚大,这些事换在平日也算寻常,可今日却不一样。一听这话,那林老太君劈头便把一碗热粥泼在了孙氏的头上。“哪家的规矩?说来便来,说走边走。”
孙氏在林府也算做了二十多年媳妇了,还是头一回受着奇耻大辱,当即也是跌坐在地上啜泣起来。
宋氏站在林老太君身后,不敢劝更不敢上前扶人。说实话,林老太君的脾气其实算是顶好的,只不过这回的事实在触了老太君的逆鳞,人家生气也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