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当成三岁小孩的顾北梨抢了他电话,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说:“我没事儿,你家属比较重要。”
风吹树叶沙沙响,树荫笼罩,他仿佛蒙上一层阴翳:“其实我也不知道他重不重要。”笑容含着苦涩,他尽量不把自己的坏情绪带给顾北梨,抚摸她的脑袋:“梨子,那你先回去,不要爬上山了,山上离这儿还挺远的。”
他再叮嘱了几句顾北梨,转身就匆匆下了阶梯,看着他步履匆匆,顾北梨有点儿担心。想也没想,抬步跟了上去。
棠海走得很快,也没注意看后面,掏出手机,飞快拨打了一下班主任的电话,说明缘由请假了。
然后脚步走得更加快,快到顾北梨压根就追不上。她一个人站在梅云山的台阶,下面是层层阶梯,上面也是层层阶梯,身旁围绕着爬山的高一高二,欢声笑语充斥在耳旁。
她咬了咬牙,跟顾兔打了个电话,又跟班主任请了假,才加快的脚步往山脚走去。
梅云山是旅游的地方,山下有公交车。
她在公交站牌下等了十分钟,等到了一班公交车,中途转了一趟车后就来到人民医院。时间将近晌午,她抬头看了看越发旺盛的太阳,去买了水和两个肉包子。
走进医院的时候,她看向四周来往的人,眸子越发迷茫,她好像不知道棠海哥哥在哪儿,要是打他电话,又怕打扰到他。
“你不是棠海的女朋友吗?”
尖锐的女音从身后传来,顾北梨转身看见甘蔓青,她穿着一身校服,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红,额头的流汗还被汗水弄得卷到一块儿。她刚想否认,甘蔓青眉头皱了皱,说:“你来找棠海吧。”
她说完就往电梯去了,顾北梨想也没想,抬步跟了过去。
电梯里很拥挤,还坐了个打着点滴的老年人,一股消毒水味很刺鼻,随着大量行人涌进来,电梯里的空间被挤满。
顾北梨被挤到电梯角落,眼珠子紧紧盯着甘蔓青,怕她被行人给挤了出去。
电梯门一开一合,行人慢慢出了各个楼层。到六楼的时候,电梯还剩几人,其中一个就是甘蔓青,另外一个就是顾北梨。
似乎对她十分不屑,甘蔓青眉头险些拧成川字。到了八楼住院部时,甘蔓青走出电梯门,顾北梨紧跟着她身后。
甘蔓青回头,神色难看:“真不知道你喜欢棠海什么。”她恶声恶语,仿佛棠海是这个世界最惹人厌烦的臭虫。
顾北梨皱眉:“棠海哥哥人很好,我就是喜欢他。”
“等你见到向鹤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甘蔓青不想跟她多说,又见她脸色迷茫,嘲讽说:“怎么?他没告诉你吗?都是因为他,向鹤才会躺在医院里,成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的植物人。”
如有霹雳当头一劈,顾北梨神色更加茫然,嘴巴张开想反驳,却不知道怎么维护棠海哥哥。
在她印象中,棠海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哥,会给她煮面条,榨果汁,煮甜汤,教她写作业,不希望她学坏颓废,还会注销掉她的游戏账号,然后跟她说“哥哥的,给你也注销。”
他是个很好的人,好到像天上的太阳,照亮了她的昏暗人生。
因为他的出现,顾北梨才能从一块烂泥变成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普通女高中生。
她的世界也因为他而充满了色彩。
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让别人变成植物人。
顾北梨不信。
甘蔓青越发嘲讽:“原来他真的没说呀,也是,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不堪说出来,就是因为他是个害人的混蛋,所以才会被学校休学。”
“你撒谎。”顾北梨尖锐的刺猬针一根根竖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棠海哥哥不会这么做的。”
“那为什么向鹤躺在医院里。”甘蔓青被她的态度惹火,笔直往前走了一步,狠狠盯着她,如盯着自己的猎物:“棠海就是个混蛋,就是因为他,向鹤才会醒不过来。他明明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棠海这样的哥哥。”
“哥哥?”顾北梨又愣了愣。
那个叫向鹤的人,是棠海的弟弟。
甘蔓青冷笑:“没错,向鹤是棠海继母带进棠海家的弟弟。他因为不喜欢这个弟弟,所以设计了他,还让弟弟躺在这个鬼地方已经一年了。整整一年,你能想象闭着眼睛的向鹤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她的嗓音因为情绪激烈而变大,在电梯口附近的病人家属都走出病房,责怪的眼神落在她们身上。棠海也走了出来,他眼神晦暗不明,无视了甘蔓青,轻轻揉了揉顾北梨的发丝,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来这儿了?不爬山了吗?”
小姑娘任由他拨动发丝,半晌没有动静,就在棠海心里仿佛被一只手捏住,怕她被三言两句把他推走时,她抬起了头。
眸子清澈明亮,带着坚定和某种隐藏的情绪,说:“哥哥,我相信你。”
棠海把准备放下的手又摸了上去,嘴角勾起,眼里温柔更甚:“谢谢。”
甘蔓青看见他们的互动,觉得一阵火大,气哼哼跑去了向鹤的病房。
淡淡的阳光笼罩了下来,像给棠海披上一层金光。他现在的模样,一直都是顾北梨心中的形象,她从书包里拿出几个肉包子,小心翼翼塞到他怀里:“哥哥,吃包子。”
说不出的暖意缠绕在心头,棠海接过了包子,微微一笑:“谢谢。”
没有进病房,他们坐到医院供人休息的廊椅上,现在中午,大多数病人和家属要休息。住院部八楼并没有多少人在,空旷的走廊只有棠海剥包子塑料袋发出的浅浅碎音。
一口一口咬着温热的包子,棠海低头见小妹妹笑容干净,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往昔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似乎消失了般,心里一片柔软。
“向鹤躺在这儿确实跟我有关系。”棠海又咬了一口肉包子,包子馅的肉质鲜美,填满了棠海空荡荡的肚子。
他扯出一个笑容,有些无可奈何:“他是因为救我才这样的。”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并不希望被他救。”
第26章 恋海棠
棠海从记事起就知道,他家就跟别的家不一样,爸爸妈妈各自工作着,彼此都很冰冷,他们在这个家庭中,唯一能做的就是,做父母该做的事情。
夫妻间的情分除了共同的两个孩子,其余的一切都被生活的鸡毛蒜皮给消磨了,到他和厉茉小学的时候,甚至越演越烈,从最初的口角之争,演变为摔门和砸桌子。
夫妻俩早晚会走到尽头,可两人都觉得为了孩子,他们能够隐忍。就这样又熬了几年,到了棠海和厉茉初中的时候,爸爸的外遇让两人维持的婚姻彻底走向破败。
棠海的母亲坚持要两个孩子,可棠海的爸爸不同意,两人持续三个月的争吵协商,和亲戚们的劝阻,夫妻俩一人要一个孩子。
还在读初中的棠海跟了爸爸,妈妈把厉茉给带走。
初中的少年都很冲动,也很叛逆。棠海的爸爸离婚不到两个月就把继母娶进门,还给他们家带来一个弟弟。
他从小就明白,他们家父母的婚姻早晚会走到尽头,他也早就接受,爸爸会娶别的女人的事实,可当那个女人真的嫁到他们家来的时候,棠海真的无法容忍,恨意染满的胸腔,少年的刺一根根竖了起来。
因为那个女人是棠海的邻居,也是他妈妈照顾了多年的人。
女人年轻守寡,带着儿子居无定所。是他的妈妈可怜她,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女人的儿子身体不好,也是他妈妈半夜从被窝里爬出来,开车把他们母子送到医院,甚至借给他们一大笔钱,让向鹤能够顺利完成学业,甚至承诺钱财可以等向鹤大学毕业后有了稳定的收入再偿还。
初二那年,棠海亲眼看着向鹤和他妈妈堂而皇之搬进他家里,他妈妈咬着唇看着他们母子坐在厅内,成为那个家的主人,脸色都绿了,却依然不想让他们看笑话,假装淡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然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不舍的看了眼棠海,不得不离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
走到门口处,他爸爸把她叫住,替那个女人把欠她妈妈的钱全部还清。
连本带利。
这个故事很讽刺,所以他妈妈离开了多年,棠海依然不能忘记。他从一个乖巧上进的好儿子,变成他爸爸最厌恶的糟糕儿子,还常常对比他的继子向鹤,加以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