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顿下脚步,林珩止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沈姝颜对上他笑了笑,而后快步走上台阶,低声道:“我在想,栗枝有没有在天上看着我。”
林珩止脚步微顿,他知道栗枝是沈姝颜终生都过不去的劫难。
家丁打开门,沈姝颜提起裙摆走进去,慢步行至许照年跟前,定定看着她如此狼狈模样。
夜晖从外头提了一桶水进来,狠狠扬起如数泼在许照年脸上。
她悠悠转醒,看见沈姝颜时瞪大眼睛不断摇着脑袋,帕子昨夜被她抵落,此刻张大嘴吼破嗓子都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沈姝颜轻轻笑了,摇着头轻叹:“夜晖,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她双手环胸,慢慢上前两步,伸出手指挑起许照年精致的小下巴,她一开始还不停地挣扎着不愿沈姝颜触碰。沈姝颜拇指与食指用力掐住她的骨头,细细磨着牙齿让她面对自己。
许照年试图别过脸却不可得,只好放弃,喘着粗气狠狠瞪着沈姝颜。
她神情轻佻,眉间泛着狠劲。
“很想骂我吧?是不是心里已经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沈姝颜指尖滑过她的嘴角而后松开手,她轻轻捻着手指,“许照年,你说我应该先怎么处置你呢?”
“你不是往日最喜欢抬着下巴看人吗,那就卸了你的下巴?”沈姝颜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她一眼,而后退回林珩止身侧,笑吟吟的开口:“可是我又着实不喜欢你还能站在我眼前怎么办?”
沈姝颜见她颤抖不止,爽快的笑开,许照年崩溃的不断张嘴合嘴,她满眼泪水。
“当初栗枝被你们糟/蹋的时候,是不是也用了这样的眼神盯着你?你做了些什么?”沈姝颜脑袋微微偏着,笑容满面,可眼里全无半点笑意,搭在胳膊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你不仅没有放她一马,反倒是叫她死不瞑目。”
林珩止见她情绪起伏略大,抬手覆在她的肩头,沈姝颜抿唇,垂下头缓和一阵后,忽然掀起眼皮道:“我当初说我们再见就是你的死期,那时候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忽然觉得让你活着比让你死去更能惩罚你。”
许照年脸色慌乱害怕,她心中明了沈姝颜此刻不是在与她说笑。
“卸了下巴,挑断手筋脚筋,将你送去苗巫国,让你连死后都要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翻身。”沈姝颜侧眸看着林珩止,抿唇笑意满满:“你觉得如何?”
林珩止看清她眼底郁气,“甚好。”
苗巫国盛行人兽杂耍,就是将犯了重罪的人与野兽圈养在一处进行驯养,若是驯养成就当街为百姓杂耍,若是在中途死去被视为大凶,那便要斩下四肢供给神灵,身子处以火刑,以证挫骨扬灰不得轮回。
这样的把戏许照年听过不少,可当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怕的要命。
沈姝颜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挥了挥:“靖王妃,亲手杀你我嫌脏,这个法子着实适合你,望你好好享受。”
许照年疯狂摇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飞溅。
没看接下来的场景,林珩止给夜晖交代清楚后,带着沈姝颜出了房间。
门被合上,许照年看见面前面无表情的夜晖,颤抖着后缩,可她被紧紧绑住,就连动也动不得。
夜晖俯身掏出匕首,眼神阴冷。
外头渐渐有阳光冲破云层,沈姝颜右手搭在眉骨上仰头看天。
林珩止负手站在她身侧,柔声道:“终于解决了这个人,你开心吗?”
沈姝颜收回眼,沉吟良久,摇头:“不开心。”
林珩止了然一笑,他就知道。
“杀了她能如何呢,只能给那些枉死的人报仇,可我却永远的失去了。”沈姝颜低叹,用帕子随意擦了擦台阶,弯腰坐下。
她看着林珩止忽然开口:“你大概是已经忘记了,那日我从宫中回来,你告诉我说,等风波过去,我们好好过日子。我等了两年,期间种种失望不再多谈,可我终于等到那一日你不知我有多开心,可当夜就被许照年轻而易举的毁掉。”
“我为那句话做了两年的努力,到最后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珩止心生不妙,这样的沈姝颜与世无争,他似乎有一种她对什么都不再有执念的错觉。
沈姝颜抬起柔和的双眼,单手支着下巴轻声道:“珩止,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们和解重新认识吧。”
她这一生都在向命运不断妥协,事到如今,沈姝颜似乎看开了不少。
林珩止静静看她,眼角湿润,舌尖轻轻扫过牙齿。
“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挺喜欢水袖的~
第56章
宸王将那封信递交给皇上是在许照年被送走的第二天, 上朝期间, 皇上龙颜大怒, 一时间将许父提拔起来的官员尽数革职查办, 许父贪污罪证属实,处以抄家流放之刑。
这日沈姝颜坐在茶楼内,饮尽杯中茶, 才慢慢看向面前的女子。
家中飞来横祸, 许照影没有万全之策去救人, 她也明白,当朝皇帝最厌恶的便是贪官,当初交由许父壶洲都转运盐使司一职,便表明了信任他, 如今突生这样的事, 岂不是打了皇家颜面。
流放已是全了许家的面子,没能叫他们尝一尝抄家的滋味, 宸王当时还颇有几分遗憾。
许照影犹豫万分, 抿唇道:“之前很抱歉。”
沈姝颜抬眸。
“很抱歉给你和林珩止之间带来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 你们彼此之间有感情, 如果因为我让你对他有了误会……”许照影话说的颠三倒四,她眼神艰涩,看得出内心定是备受煎熬,“我与他从来都只是我与他,不管是孩童时, 还是如今,他对我都未曾有过半点情分。”
这番话出口,沈姝颜沉默不语。
“沈姝颜,放过我大姐姐好吗?”许照影提起许照年眼睛发红,她声线颤抖,“我知道她做了很多错事,可是她现在已经失去一切了,你……”
“抱歉。”沈姝颜直截了当拦住她的话,毫不犹豫的迎上许照影的眼,她淡声道:“我不是圣人,也学不来以德报怨。”
许照影苦笑,她放在桌面上死死攥紧的手忽然松开,“是我过分了。”
沈姝颜好奇的很,发问:“许照年那般残忍,你为何还要为她求情。”
“因为……因为她是我的姐姐啊。”许照年低声喃喃,她垂下眼,眼泪顺着脸簌簌跌落,“我可以没有爱情,可亲情是断不掉的。”
亲情?
沈姝颜心口被重重一击,她忽然想起那日离开顾府前,顾璇望眼欲穿的目光。
两人沉默许久,都不再开口说话。
直到夜色笼罩窗外的天,许照影才缓缓起身,站定在屏风前,她双手交握置于腹前,深深给沈姝颜弯腰行礼。
沈姝颜皱眉,她直起身子不再看沈姝颜一眼,转身便走。
“许照影。”沈姝颜轻声唤,她脚步微顿,“你日后……日后要去何处?”
“先前我以为自己安排好了去处,青灯古佛,聊此余生。”许照影不再给沈姝颜问话的机会,快步离开了茶楼。
门半开着,夜莺不多时从外面进来,沈姝颜收拢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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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幼瑶眼下身子渐好,如今只用多加注意便可。
刚过十月,天气转凉,沈姝颜安排人将白先生送回了云溪。
一年一次的秋后狩猎与蹴鞠赛便在明日,皇家猎苑外驻扎了不少营帐,隔了一条线的东边,搭了好些台子供来人看蹴鞠。明日晨间出发前去猎场,狩猎后在皇家猎苑住一晚,次日便是京中青年们期待已久的蹴鞠大赛。
帖子递到沈府来,于大夫人九月底因娘家长辈亡故回了娘家,一时半会儿倒还未回来。
如此看来,府上能去的便只有沈姝颜姊妹俩与沈睿了。
头天夜里沈姝颜正看着夜莺给自己准备明日需要的几套衣裳,就听见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夜莺转身去开门,沈珍珠萎靡不振的站在长廊下,垂着脑袋盯着脚尖。
将人迎进来,沈姝颜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四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六……”沈珍珠刚开口就声音哽咽,夜莺赶紧退出去,沈姝颜还没开口安慰,只听她道:“我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