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的等待换来更甜美的果实。’伊丽莎白想,‘威廉先生太可爱啦,他实在不必这么慎重的去解释一件小事。’
就算夜很深了,伊丽莎白心里也正起波澜。
她随身行礼里带着威廉先生写给她所有信,现在这些信铺满了帘幔低垂的柔软床铺,伊丽莎白赤着脚趴在床上,一封封的拆开重读,好像看到两颗心渐渐贴合相爱的过程。
开始的时候,她只把威廉先生当做一个跨世纪时髦的“笔友”,尤其威廉先生见识广博,写起信来有时幽默风趣、有时辛辣尖锐,是个很好的交流对象;而两个人在现实中毫无交集,只通过一个邮箱联系,称得上安全。
可当一封封信来回传递之后,伊丽莎白真心觉得这位先生是她遇到的最有安全感的人,睿智、敏锐、正直……无数美好的词汇,他当之无愧。现在回看这些信,又发现了很多心动之处,尤其偶然透露出的一点为掩饰害臊羞赧而故作强硬高傲的笔触,那种反差的又可爱又性感,实在教人难以抵挡。
女人一旦觉得谁可以托付,那距离她爱上他也就不远啦。而女人一旦又认为这位异性可爱,那她已经沦陷,可能尚未得知。——陷入爱情之后,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哲学家和诗人,就算理智如伊丽莎白小姐也不例外。
信是仆人从他们一直以来约定的那个邮筒取来的。伊丽莎白看到安娜小姐的简信上写明了她在伦敦的住址,认为自己也不应该隐隐藏藏的,索性回信的时候将寓所的地址一并写上,并且直接吩咐仆人送到安娜小姐住处去。
一同送去的,还有明式甜点店里暂时都品尝不到的各色美味。两位小姐很有默契,没打算提前见面。
伊丽莎白小姐已经有一点要做朋友嫂嫂的自觉了,她怎么照顾玛丽,就送同样的一份给安娜。
……
“亲爱的,帮我挑一挑项链好吗?”小姐央求她认真看书的小妹妹,“我觉得都不大合适。我想趁着有时间,也许我该再去商店买条新的。”
“你有这么多条。”玛丽用手抚过那两排首饰盒,“至少有一半没带过,平时你总是不愿意往脖子里挂东西,说像马缰绳一样——现在你还要买新的,明知用不上?”
她已经知道莉齐爱慕的是一位神秘的威廉先生,玛丽摇摇头,用手背贴上姐姐的额头:“如果不是你告诉我威廉先生就是哈特菲尔公路的投资者,我一定会觉得你被人花言巧语的哄骗了。莉齐,自从我们来了城里,你就变得和简一样傻,不,比她还傻。”
“爱情太可怕了,再聪明的小姐也会变成傻子!”小姑娘老气横秋的评论说。
伊丽莎白敲敲她的小脑袋:“简傻了,我也傻了,接下来,就轮到你啦!越聪明就越傻,我等着到时候看你会傻到什么境地!”
玛丽小姐十分不屑,她一边替姐姐挑项链,一边说:“除非他有座比得上不列颠博院图书馆大的藏书室,否则任先生再英俊富有,也没机会被我爱上。”
她姐姐耸耸肩:“不列颠博院图书馆?就连王子们都不会拥有。班纳特家要有一位老姑娘啦!”
“王子们倒可以通融,因为他们的妻子能毫无阻拦的进入不列颠博院图书馆……”
小姐们一边笑闹,一边精心的为伊丽莎白后天的首次约会做准备。
与此同时,达西先生一身狼狈,万分疲倦的瘫倒在客房的扶手椅里。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沾着白色的毛、黄绿的草屑和黑乎乎的泥土。就连英俊的脸上,都满是灰尘,还有两道红色的划痕——那是一只公羊角不小心蹭到的。
达西先生遭遇的一切都得感谢亲爱的莉齐小姐,因为她带走了唯一能辨认出所有羊羔的玛丽小姐。
班纳特先生没有了小玛丽这个帮手,只好把二女儿之前的提议付诸行动:给每只羊羔系上一块写明信息的布条,不同群的小羊羔们可以用不一样颜色的布条。
这是个好主意,尤其它出自心爱的小姐。达西先生必然得不遗余力的帮助未来的岳父。
第一步很简单,只需要在裁好的布条上誊写下羊羔情况就行,玛丽的本子上记录的清清楚楚。达西先生不仅漂亮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还勤快的帮班纳特先生削好了变钝的羽毛笔,顺利的提升了未来岳父大人的好感度。
可接下来的工作,简直成了尊贵绅士二十多年的生涯中最低效、最失败的工作体验:软绵绵的小羊羔们不听话极了,它们没有一只能老老实实的任布条和自己的毛绑在一起的。达西先生手忙脚乱,小羊羔在他怀里咩咩的挣扎不休。羊羔们的父母不时蹭过来瞧瞧,一只公羊甚至衔起达西先生的头发嚼了嚼。
班纳特先生一边“噗”“噗”一边工作,还比达西先生快多了。
想要娶人家的女儿,就得给岳父干活——这是圣经中都写明的道理,达西先生还能怎么样呢?
他那双拿剑、使枪、执笔的手虽然干活有点笨拙,但认真的态度获得了“岳父”的认可:班纳特先生说他绑的结实极了,怪不得羊羔们会咩咩的讨饶——姑且就认为这是称赞吧。
幸好辛苦的哥哥有个体贴周到的好妹妹,乔治安娜第二天就派人送来好几套正装,还从一位花商那里高价购买了一盆开的正艳的玫瑰,只等约会的当天让哥哥铰下来送给莉齐小姐。
这盆被仆人从车厢里小心翼翼搬下来的花,惹得刚抵达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大姐夫乔治先生打量了好几次。
达西先生自觉前路即将光明,他有意与连襟打好关系,“这大概是在温暖的室内培育出的花,是我妹妹偶然遇到的。如果你也想送鲜花给简小姐,我写信问问乔治安娜……”
乔治先生面容古怪,摇头谢过了他的好意。
当人们刻意留两个恋人独处的时候,乔治先生对亲爱的简说:“我的苗圃里培养出来十几盆早开的鲜花,最好的七盆要送来内瑟菲尔德,装饰你的房间——我想现在得暂且缓一缓啦,达西先生不知怎么竟然买下了一盆,看样子是要送给莉齐的?你刚刚说他爱慕莉齐?”
种子商先生有点心虚,这一盆花要二十镑,谁能猜到居然可能坑到未来连襟身上?
简也不知道这么巧:“是送给莉齐的,爸爸说达西先生明天要去城里拜访莉齐,和她谈谈。不过莉齐会不会接受他,谁也说不准。”简心里想,大概是不能的,莉齐显然已经爱上了那位威廉先生,班纳特大小姐也没想到很久之前那场假面舞会居然会埋下这样的缘分。
约会在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这个时间甜点店里也比较安静,适合绅士和淑女互诉衷肠。
十点钟,伊丽莎白已经打扮好,她坐在圆桌前,一边用模子压香饼打发时间,一边心里描绘猜测威廉先生的样子。
‘什么样子都不要紧。’小姐心想,假面舞会上露出的一小半脸至少说明先生不会太丑。她用小刷子清扫香灰,闻着素雅的香气忽然自言自语说:“只要不臭就好。”
“伊丽莎白小姐!”每天负责给安娜送新点心的女仆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安娜小姐不见了!她别墅里的仆人都乱了,管家说到处找不到安娜小姐的踪迹!”
“什么!”伊丽莎白心爱的香炉摔到地毯上,“怎么不见得?安娜不会自己跑出去!”
“有位杨格太太,原来是安娜小姐的女管家,可后来不知为什么离开了……这位太太现在正好也在伦敦,她递信给小姐,求安娜小姐去看望她。杨格太太生病了,安娜小姐前两天去过一次,今天又去探望她,谁知道……”
女仆急急忙忙的说:“安娜小姐的贴身女仆被打晕在旅店里,小姐和杨格太太全都不见了。”
伊丽莎白一听就差不多猜到是怎么回事,她顾不得“杨格太太”这个有些印象的名字,连忙问:“她们在哪个旅店不见的?附近有没有车马行?”
谢天谢地,旅馆就在奇普塞德附近,这儿算得上是伊丽莎白最熟悉最有把握的街道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伊丽莎白已初成规模的助手们送回消息:同那位拐走安娜小姐的太太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先生,他们租用的正是贾里德车马行的马车,那辆马车刚从一家驿马旅馆回来。租车人已经结算了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