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摸了摸腰带,拣了两块碎银子,塞进竹竿里。
两声脆响,银子落在船板上。
老船夫与小姑娘齐齐道了谢,说过两句吉利话,又划着船去了。
而林信一时不防,喝多了酒,又生闷气,撑着头,靠着窗棂出神。
老人家便道:“咱们也不急着回去,不如公子歇会儿吧。”
他们原坐在隔间里,让伙计把桌子收拾干净之后,林信便趴下眯一会儿。
“我就睡一刻钟,到时候喊我。”
老人家与顾渊都应了。
午后日头偏斜,透过窗纸,照在他面上。
顾渊好自然地伸出手,替他挡去眼前日光。
老人家忽然觉得,这场景好像在什么时候看见过。
——那日沈家娶亲,在沈家庭院里,他二人这么坐着,也是这般模样。顾渊给他挡光。
原本林信在旁人面前,有两个身份。一是连自己也养活不了的纨绔小公子,一是林仙君。林信施了个法,没教他想起这两人其实是一个人。
这下倒好,老人家忽然就明白了。
林家那个,还与他就“反对家庭暴力”谈过话的小公子,就是仙君。
难怪仙君说他就在村里,一直都守着。
老人家低头,悄悄抹去眼角浊泪。林信不想让他知道,他也就假装不知道。
过了一刻钟,他与顾渊都很默契地没有喊醒林信。
河上又传来唱曲儿的声音,顾渊伸出另一只手,捂住林信的耳朵。
老人家想了想,轻声对顾渊道:“小公子他,确实没有娶过八个郎君。”
顾渊淡淡道:“我知道。”
过了一阵子,老人家又问:“小公子在仙界过得好么?”
顾渊垂眸看看林信,道:“他有很多仙友。”
“那就好,那就好。”
又是一觉睡了许久,河上凉风吹来,将林信的酒意全部吹散。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去吧。”
河道不宽,此时,那条游船正停在对面人家的窗下唱小曲儿。
月琴调弦,那小姑娘才开腔,唱了一首定场诗:“……越江山木入蟒袍,人间风月锁冕旒。”
好么,原来是《冕旒锁》。
林信起身,一甩衣袖,微怒道:“回去了。”
回去路上,他试图向顾渊解释:“我是单身,我没老婆,一个都没有。”
顾渊仍是淡淡地应了:“我知道。”
他这样说,林信反倒心虚,觉得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又解释了两句:“真的没有,我对天发誓。”
将老人家送回家中,他进门前,回身朝林信作了个揖:“仙君,有缘再见。”
林信亦回了礼。
这件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与顾渊一同回家。
不知怎么的,又提起《冕旒锁》。
顾渊面无表情地逗他:“原来你贪好美色的毛病在人间就有了,难怪那时候调戏‘公鱼’,那样熟练。”
林信气得跺脚:“我没有!你不要毁我清白!”
他一抬眼,却看见那老道士还没走,就站在他们家门前。
这老道士就差一份功德,就能飞升成仙。
而他家里,正好有三只妖精。林信一惊,连忙小跑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提醒】各位枕水村的居民请注意!新的场景桃溪镇甲鸟居、宋家生药铺与娱乐活动听小曲儿已由仙君解锁,欢迎大家游玩!
我胖胖生可以作证,信信确实没有八个郎君,都是后人穿凿附会,至于他调戏公鱼为什么这么熟练,我就不知道了
感谢是东风的10瓶营养液!感谢小巴鱼的1瓶营养液!
第19章 圆圆
那老道士背着桃木剑,站在林信家门前。
一想到家里还养着三只妖精,林信连忙小跑上前。
他站到老道士面前,把他拦下来:“不知道长有何贵干?”
老道士不认得他就是才与他打过赌的林仙君,只当他是枕水村中寻常的村民,便道:“途径此地,仿佛看见故人身影,想要看看。但是贫道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应。”
这老道士在桃溪镇上时,便说要离开了。
想来是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路过这里,察觉不对,竟然也就这么倔脾气,在门前站了一个下午。
林信抿了抿唇,道:“家中都是我的朋友,并没有道长的故人。”
老道士也很固执:“能否让贫道进去看看?这位故人,对贫道是很重要的一位故人。贫道与他阔别数十年,许久未能得知他的近况,很是记挂他。”
林信想了想,又看看顾渊。
顾渊道:“道长想进去看看,就让他进去看看吧。”
林信凑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他差一份功德,就能飞升成仙了,他要是对何皎他们痛下杀手怎么办?”
顾渊摸摸他的脑袋:“有我在。”
于是林信上前,推了推门:“从里边锁上了。”
想是何皎他们也察觉到老道士身上冲天的妖精怨气,所以才把门给锁上了。
到底是老道士主场作战,而且家里三只妖精,灰狼秦苍受了伤,白兔何皎不会打架,还有新来的豺狼柴全,看起来就傻呵呵的。
要是真打起来,应当占不到便宜,所以他们才在里面不敢吭声。
林信再敲了敲门:“何皎,是我,我和顾渊回来了。”
里边人应该是窸窸窣窣地讨论了一会儿,最后是秦苍来开的门。
三只妖精一见老道士,惊呼一声,抱成一团,齐齐退到墙角:“天呐!”
何皎道:“信信,你怎么引狼入室?”
两只狼——灰狼秦苍和豺狼柴全——齐声道:“他又不是第一次了。”
林信及时抓住老道士的衣袖,不再让他上前:“道长,你看,我家里确实没有你的故人。”
“容贫道仔细看看。”
老道士反手握住背在身后的桃木剑,首先看向何皎。
林信赶忙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
他再看向秦苍,林信又道:“这是我好朋友的‘儿子’。”
他最后看向柴全,林信最后便道:“这位是我新结交的好朋友。”
老道士再看了他一眼,收了剑,悠悠道:“这是我的徒弟。”
柴全挠头,笑得羞涩,唤了一声:“师父。”
奇怪了,这老道士专门斩妖除魔,又怎么会收一个妖精做徒弟?
林信转头问柴全:“他真的是你师父?”
“嗯。”柴全吸了吸鼻子,“我认得师父身上的香烛味道。”
林信磨磨后槽牙:“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
“你没问我啊。”柴全又笑了笑,“而且你们家的肥鸡很好吃。”
林信狠狠地揪了一把他的狼耳朵:“‘柴犬’,你完了。”
原来真的是故人。
于是林信放下戒备的心思,顾渊也用衣袖掩住手。
将老道士请入家中。
正好到了晚饭时间,顺便留他一同用饭。
今晚吃的是柴全的最爱——肥鸡。
何皎挑了些药材,正在厨房炖鸡,他“儿子”秦苍帮他打下手。
林信与顾渊,还有莫名就成了师徒的两个,坐在堂中等吃的。
柴全总是傻乎乎的,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林信便问老道士:“道长,不知您与这只‘土狗’……‘柴犬’……‘豺狼’,是怎么变成师徒的?”
老道士回想了一番,道:“五十年前,贫道十四岁,在昆仑山修行时,把他当做一只土狗,捡了回来。”
“这样啊。”林信点点头。
想他这么些年斩妖除魔,却有一个妖精徒弟,也实在是缘分。
“他本性不坏。”
“当然不坏,还挺傻……”顾及柴全幼小的自尊心,林信改口道,“可爱。”
老道士继续道:“贫道二十岁时出山游历,原本想帮他找到回妖界魔界的路,只是一直没有找见,后来他就不见了。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了。”
柴全摸摸自己的狼耳朵,笑了笑:“因为总让师父帮我找回去的路,耽误了师父自己的修行。我不大好意思,所以就想着自己去找找,没想到一走就走了这么久,师父都长白头发了。”
妖精鬼怪,动辄就是千百年的寿数,对年岁时辰,都没有太大的感觉,所以这么些年,柴全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林信一时嘴快:“你放心,你师父还差一份功德,就可以飞升成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