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江侃自称姐姐。
一边说着,我走到江侃跟前缓缓蹲了下来。然后,我听见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大街上,蹲着,就这么睡着了?
这位江少爷再一次用实际行动刷新了我对“撒酒疯”的认知。
我哭笑不得地低头抚了抚江侃的头,掏出手机给黄叔打了个电话。没过几分钟,黄叔便将车开到了跟前。
回到农场,我和黄叔连拖带拽地把江侃扶回了卧室。放好江侃后,我又进厨房洗个条热毛巾给江侃擦脸。江侃睡得很不安稳,眉头轻轻蹙着,好像随时能惊醒过来。我低头看着他,不觉哑然:在大街上蹲着都能睡着,怎么回到家反倒睡不安稳了呢?
我微微叹了口气,手指从江侃的脸上移开。江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手紧紧地攒住了我的手腕,手里的湿毛巾登时掉在了地上。我吃了一惊,不觉抬手挣了挣。怎料,我越是往外挣,手上的力道就越大。
“江侃?江侃啊,还没闹够吗?”我用力掰了掰江侃的手指,无奈道,“江少爷?江公子?江总?江哥哥?江大爷!你可饶了我吧,别再闹了好不好?”
闻言,江侃紧紧攒着我的手指突然微微颤了一下,嘴里低声呢喃了几句。
我皱眉,迟疑了一下,俯身将耳朵轻轻凑了过去。倾然间,江侃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耳垂处,灼成一片。江侃攒着我手腕的手又用力了些,喃喃重复道:“还要。”
“要什么?”我扭脸向四周看了看,一脸狐疑。我猛然间瞥见被江侃拨到地上的湿毛巾,心下了然。我凑到他耳边,轻声哄道,“还要毛巾擦脸对不对?”
江侃的眉蹙得更紧了些,摇了摇头,迷迷糊糊喃喃道:“要……名字。”
“名字?谁的名字?”我试探道,“江侃?”
江侃摇头。
“江少爷?”
江侃摇头。
“江公子?”
江侃摇头。
……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蠢,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在耍酒疯、说梦话,我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在这儿答话。我真是疯了。
我看着江侃,突然恶趣味上头戳了戳他的脸,恶狠狠地喊道:“江哥哥?”
“嗯。”江侃的眉微微舒展了些,嘴角淡淡地浮上一抹傻笑,“还要。”
“嗯?”我一头雾水,扯了扯嘴角,低声试探道,“你要的是……江哥哥?”
“嗯。”江侃继续一脸傻笑,喃喃重复道,“还要。”
哎呀呀,好你个江侃!平时看起来挺装模作样的,没想到一醉酒就央着人家喊你江哥哥。你说,你羞不羞耻?
就算你不嫌羞耻,人家还嫌羞耻呢好吗?
我抬眼往四周扫了两眼,确定梅姨黄叔没在附近,才红着脸慢慢凑了过去,压着嗓子轻唤了一声“江哥哥。”
“嗯。”江侃低声呢喃,语气像在撒娇,“还要。”
“江哥哥,”我又重复了一遍,“江哥哥你可以了。”
“还要。”江侃继续道
“江哥哥。”
……
具体是什么时候把江侃哄睡的,我已记不太清了。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江侃已经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上了。我从床上爬起来,轻轻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刚想开口骂江侃几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过来吃饭。”江侃低眉浅笑,目光灼灼,“我给你煮了几个鸡蛋,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你的手艺?”我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怏怏道:“你怎么不烧一壶白水,问我好不好喝?”
“别闹了,”江侃轻笑出声,宠溺道:“过来吃饭。”
行吧,您先嘚瑟,嘚瑟完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样想着,我轻轻咳了两嗓子,不怀好意地试探道:“江总,昨天晚上您喝了酒,知道吗?不但喝酒了,还喝断片了。”
江侃被我这一声“江总”膈应得够呛,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继续道。
江侃挑眉看着我,忽而认真道:“其实还是记得一点的。”
闻此言,我立马来了兴致,幸灾乐祸道:“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江侃轻咳一声,云淡风轻道:“比如,某人昨天晚上喊我江哥哥。不止一声。”
“我呸,你还真是选择性记忆啊,我昨天还喊你江大爷呢,你怎么不记这个!”我老脸一红,恼羞成怒。
江侃抿嘴淡淡笑了笑,眼角眉梢写满了愉悦。江侃沉沉地看着我,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犹豫片刻,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昨天晚上……没有欺负你吧?”
呵,口气还挺大。
就你昨天晚上那个样子能欺负谁啊?不被别人欺负就不错了。
于是我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哦,”江侃心满意足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我就说嘛,哥哥我酒品好得很,那种掉价的事是万万不会做的!”
“掉价的事?”我试探道,“比如什么?”
“很难理解吗?比如有的人一喝醉就开始人间不值得了,当着众人的面哭哭啼啼,跟个林黛玉一样。还有的人一喝醉酒就开始人来疯了,要唱要跳的,拉都拉不住。更夸张的是有的人一喝醉酒就爱脱衣服,比如陆斐那小子哈哈哈……”
说罢,江侃爽朗地仰脸大笑起来,笑声里还夹着些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
顾江圆
“如果一个人喝醉酒后,把上面的事情做了一个遍……”
没等我说完,江侃挑了挑眉,悠悠然接了一句:“可以去撞墙了。”
我抬眼盯着他,旋即认真地向一边指了指,“墙在那里,撞吧。”
“开什么玩笑……”江侃以为我在跟他扯皮,拖着嗓子喊道:“过来吃饭了,嗓子都哑成那样了,话还这么多。”
我刚想争辩几句,江侃继续说道:“忘了告诉你了,过两天顾柏家那丫头五周岁生日,打电话邀请我来着,你要不要一起去?”
闻言,我愣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我对我这个女儿,是太不上心了些。我牵挂她,却不敢靠近她,生了她却没养她,我心里有愧。回到S城之后,我躲在一旁偷偷地看过她几次。每一次从她身边经过都不敢多逗留,因为我知道,我的靠近对她来说意味着危险。
我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抬眼静静地望向江侃:如果江侃知道,自己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江侃看着我发呆,淡淡地笑了笑,安抚道:“你若不想去就算了,你现在的身份……”
“带上我吧。”我打断江侃,“我想……去看看。”
闻言,江侃又笑了笑,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也对,想当年,顾柏还是某人的初恋呢。”
“江侃,”我没理江侃的调侃,自顾自问道,“如果,如果你也有一个五岁的女儿,你会不会很开心?”
“岂止会开心,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要给她摘一摘。”江侃说着,抿嘴一笑,“我这个人其实真没什么大志向,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我就知足了。”
江侃看着我,眼神不自觉黯了黯,“可就这么一个卑微的念想,老天爷都使着劲儿地折腾。有时候我是真挺羡慕顾柏那小子的,早早地结了婚,还有那么漂亮一丫头,整天跟在江侃屁股后面舅舅舅舅地喊……”
“那你知道为什么是‘舅舅’吗?”我喃喃道。
江侃不假思索道:“当然知道。”
我呼吸一滞,“为什么?”
“因为怕曝光呗,毕竟是隐婚,要是被一丫头当街叫爸爸还怎么隐得下去?”
说罢,江侃垂目笑了笑,随口补了一句,“我猜的。八九不离十,你觉得呢?”
我没作声,只生硬地扯了扯嘴角,说不清是在笑他,还是在笑我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江侃微微叹了口气,转而轻轻抓住我的手腕在餐桌旁坐了下来。他仰脸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沉沉。我低头看着他,鼻子酸酸的。我觉得自己委屈,却说不上来自己在委屈什么。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认真道。
——虽然,你问了,我也不一定说。
江侃犹豫了一下,试探道:“肚子上的疤,到底是怎么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