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20)

作者:蓦淼淼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房间里没有灯光,冷冰冰的月亮挂在阳台外,一点月光映在周聿南颊上。李滉感受到一团热气,那团热气从周聿南脸上冒出,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微微抬起手,撩开周聿南的刘海,压在他额头上。停留了十几秒后,他起身拧过一条湿毛巾,叠好了,搭在周聿南额上,又往凸起的部分摁摁,确保每寸皮肤都贴上。

书桌边放着一杯水,几板感冒药零碎地丢着,已经被吃过。李滉捡起药盒,仔细一读上面的说明,顿时皱起了眉。他回到床边,晃了晃周聿南的手,不停叫他。

“哥,哥,哥。”

周聿南听到动静,眯缝起眼,脑袋昏昏沉沉,隐约看出面前的人是李滉。他想出声,喉咙口却像被东西塞住,只能发出低低的气音。

“能自己按住毛巾吗?我带你去校医院。”

李滉说。

周聿南没反应,似乎又睡过去了。

李滉咬住嘴唇,掏出手机给校医院打电话。一阵嘟嘟嘟的忙音过后,电话被自动挂断。李滉再给洛磊拨电话,几秒钟后,洛磊的声音传来:“咋了?大晚上的。”

“我哥发烧了,校医院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啧,现在都十一点半了,校医院早关了,你平时不去校医的吗?你赶紧把你哥送到中心医院去!等等……你一个人扛不动,你们在哪个宿舍?”

“南楼五零一,谢了啊!”

李滉又给周秉打电话,周秉过了半晌接起,一听周聿南病了,语气急切道:“我现在在外地出差,李滉,你可以帮我送聿南去医院吗?我让我认识的一个司机送你们一趟!你记一下他的号码。”

打完这三个电话,洛磊也从楼下气喘吁吁地上来了。

“走!”

十二点的中心医院冷冷清清,只有急诊科还亮着灯。医生给周聿南打了退烧针,拿来个冰袋,隔着湿毛巾压在周聿南头上。做完这些后,他转身接了盆冷水,往里兑了瓶酒精,对李滉和洛磊道:“你们谁来给他擦?我写下药单。”

李滉赶紧接过毛巾,坐到周聿南身边。

打退烧针前,医生解了周聿南的外套,他此时穿着薄薄的黑色毛衫,进医院前被冷风一吹,胸口的汗全成了冰水。李滉把他的衣袖推上去,用毛巾将他的手臂捋了一圈,擦到胸口时,李滉心神不定,僵硬地拉起周聿南的衣摆,慢慢把毛巾探进去,草草地擦过几下就抽出来,不敢再看。

医生填完药单,随手递给洛磊,让他去缴费。转头看到李滉动作慢吞吞,说道:“背后也要擦,出了那么多汗,等会要捂坏了。”

说着,医生拿过毛巾,把周聿南翻个边,由上至下,开始擦他的后背。李滉伸手一拦,嘴上客气道:“我来,医生您去忙吧。”

医生又抹了几下,递回毛巾,嘱咐道:“擦仔细了,多擦几遍,过半个小时你帮他量一次体温,如果没下降,就赶紧摁铃叫我。”

等病房没外人后,周聿南的毛衫被李滉推至腋下,露出大片白净皮肤,像在发着莹莹的光。

李滉缓缓移动毛巾,擦到周聿南蝴蝶翅膀似的两片肩胛骨时,手略一停顿,混乱地想起一本周聿南堆在宿舍的油画集。那是安格尔的画集,第一页就是一名背对人们,斜躺在榻上的裸/体女子——她两肩微微隆起,光洁滑腻的肌肤在画家精心搭配的色彩下,绝不显得色/情与媚俗。

可那是画家,不是李滉。

李滉凑近了周聿南的肩胛,鬼使神差地嗅了嗅。这一嗅的结果,是他又陷入了那种压抑又癫狂的喜悦之中。而上一次产生这种情绪,正是他情不自禁触碰周聿南手指的那晚。

体温已经降下,李滉找到了周聿南的右手。他把它放在掌中,嘴唇隔着热气碰到了它。

来吧,给他一座孤岛,给他永不转晴的日子,给他一个只有他和他的小世界。嫖/妓者不可恶么?贩/毒者不可恶么?杀人犯不可恶么?他为什么可恶?他应得的。人人都应得的,为什么没有他的份儿?他该有的。他疯了,他疯了。

第13章

周聿南错过了早上的周测,醒来已经十点钟。他头痛欲裂,喉咙里干得冒烟,抬手撑着身体坐起,低头就看到了睡在床边的李滉。李滉半夜在走廊的躺椅上歇了一会,被巡视的护士赶下去,只好回了房,草草趴在周聿南床边睡去。他刚眯眼没多久,睡意还不深,被周聿南的动静一搅扰,这时就醒了过来。

李滉静静地打量周聿南片刻,周聿南忽然哑着嗓子说:“有水吗?”

他赶紧递给周聿南一瓶矿泉水,周聿南咕咚几下喝去大半,把水往床头柜一放,掀了被子要往房外走。

“你去哪?”

李滉问。

周聿南尴尬一笑,扶着门框说:“厕所。”

李滉微微愣住,继而笑了出来,又说:“我陪你去。”

男厕所在走廊尽头,离病房有十几米的距离,李滉跟在周聿南身后进了厕所,等在洗手池边。

照顾周聿南时顾不上注意形象,李滉这时望向镜中的自己,顿时有些赧然。他以指为梳,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又把刘海顺到额头两侧,露出一双疲惫却干净的眼睛,在十点明亮的日光下泛着细碎的银点。这般过后,他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使劲搓搓皮肤,将隔夜的油脂和污垢洗去,重回平日清爽的模样。

周聿南出来时,李滉的下巴颌还在滴水。他在池边洗了手,问道:“吃早餐了吗?”

经周聿南这么一提醒,李滉心生懊恼:之前他只顾着补觉,竟然忘了给周聿南买早餐。

“还没,我现在去买,你回去躺着吧。”

中心医院附近有许多商铺,但早餐时间刚过,大部分早餐店已经打烊,李滉逛了一圈,没找到卖早餐的,只好进超市买了几袋面包和酸奶,提着它们回了病房。

周聿南吃东西一向没声音,细细碎碎地下口,斯文得像古画中的大家闺秀。李滉喜欢看他这种磨蹭食物的方式,里头带着一点专属于周聿南的冷清,像是在嫌弃人类与生俱来的食欲,却让李滉如痴如醉地迷恋。一带面包和酸奶下肚后,周聿南把垃圾轻轻丢进床下红色的垃圾桶,慢慢开了口:“你不去上课吗?今天是不是要月考吗?”

“我让洛磊帮我填了请假条,今天上午不用回去。”

李滉说。

“嗯……医药费的单子在吗?我看一眼。”

医药单昨晚被李滉塞进了书包,而书包挂在床脚。李滉没有挪动,随手把喝到一半的酸奶放上床头柜,拍拍周聿南的腿,说:“没事,还不到我一周生活费。”

周聿南沉默下来,躺回床上,过了一会,他问道:“你走的时候,宿舍门关好了吧?”

李滉想起周聿南书桌上的那板被拆过的氟西泮(1)。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周聿南一块睡觉,周聿南搬出李家之前,只有周末在家住。而周聿南周末回家,经常是白天睡觉,晚上做事,偶尔还会通宵画画。李滉有时起夜,会看到床下的灯光依然亮着,周聿南却已经躺在床边酣睡,像是困得忘了关灯。

“关了。哥,问你个事……我昨晚看到你桌上放着安眠药,你最近是睡不好么?”

周聿南双眼略微一睁,像撒谎后被人揭穿的孩子一般,有些难以掩饰的慌乱。失眠往往和“不正常”相关联,入睡困难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周聿南一面痛恨自己的“不正常”,一面爱自己的“不正常”,但不论是恨是爱,都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是他不愿向外人坦白的秘密。

“嗯,最近偶尔睡不着,是上周刚开的药。”

李滉觉得他在撒谎,是一种直觉。周聿南喜欢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灾难往轻了说,“八级地震”能被他说成“一级”,“红色暴雨”能被他说成“细雨”。至于真实状况究竟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想抱抱他,抱抱这个不会撒谎的少年。他知道他撒谎的模样有多可爱吗?明明是十八岁的半个成年人,撒起谎来却像白白长了那么多年,变成了一个不经世事的稚童。他多想听他再撒撒谎,再看他笨拙地伪装。他是他的哥哥,却比他干净比他单纯。他被画画这件事毁了也塑造了,又毁又塑造的结果是他又骄傲又天真。

“还吃中饭吗?”

“再看吧,你十二点应该要回去了?”

上一篇:牛皮糖怎么甩下一篇: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