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的少年没点头也没应声,淡淡的将视线撇开,不过这一次再未躲闪。
顾卿卿心下只觉得这人也太难伺候了,就这般脾气性子,怕是都比一般人家的富贵公子哥还要娇气了。
如此反复几次后,他的面容也露出几分疲倦,眼皮似是耐不住的要耷拉下去。
顾卿卿见此,附在那人耳边道:“你放心睡吧,我会救你出去的。”
在接近他身子的时候,她注意到这人身子有些僵硬,一脸古怪的盯着她。
顾卿卿觉得这人可能不太信她,于是再次抚了抚他的额头,以便告诉他,放心吧,自己说到做到。
等明大夫来的时候,草垛上的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明大夫下巴上蓄着一簇小白须,身材瘦削高挑,给人一种老学究的气质,诚然他这人比老学究更呆板,一心只捣腾在自己的医术上,出口时不时就是“之乎者也”,倒是比学堂里的老师为人更加死板。
但就是这样的人,在见到李今晏时,还是不小心面露惊诧。
想来也是因为他那张面皮。
但这失神十分短暂,毕竟像活到他这般年岁,早已看淡了许多。
明大夫先向着顾卿卿作了个揖,顾卿卿同样回了个礼。
明大夫早十几年是考过京里的太医院的,虽然最后没有入选,但是这医术在县也已是顶顶厉害的了,在这县也有几分威望。
知县府里有些小毛病都会请明大夫上府,这么几年下来,明大夫也成了府里的大夫。
明大夫让跟在他身后的小童掏出了块干净点的布,然后将一个小箱子搁置在了上头,最后净了净手就想搭上那人的手腕诊治。
顾卿卿在他还没动作前,率先将方才那块帕子盖在了他手腕处,瞧得明大夫脸露稀奇。
想来也是好奇这是何人,竟能让知县小姐如此珍重。
他诊了一会,旁边跟着看的顾卿卿心里没底。
待诊治完了,才问道:“明大夫,这病如何?”
明大夫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簇长胡,道:“回顾小姐,这位公子全身发热,面色苍白,头项强痛,鼻流风寒,可见恶寒重,耳鼻塞气血不通,舌苔薄白,脉相浮紧……应是伤寒之症。”
他说了一大通,顾卿卿只听见了最后伤寒两个字,才算听明白。
面色一变,伤寒这病可不好治,若是严重者要其性命也是有的。
明大夫接着道,“这公子的伤寒恐是有些麻烦,若是撑不过今晚的话,这脑子怕是得废了。”
说着摇了摇头,复又摸了摸自己那簇胡子。
“什么?!”
这可没听说前世李今晏伤过脑子呀?
她只以为这最多只是场小风寒,怎会这般严重了:“那这伤寒可有得治?”
李今晏醒来了要是知道自己给他脑子给治废了,还不得杀了她。
再联想到前世那人的手段,怎么都不是个良善的主,顾卿卿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有点难,顿时有些头疼,这到底能不能治好,若是不行的话……
她脑子里冒出个不怎么好的苗头,这苗头刚一出来,又急匆匆被她按了下去。
直道:罪过罪过。
不过话说回来,人都傻了,也杀不着了吧?
明大夫再次摸了摸自己指寸长的胡须,满脸褶皱的脸上蹙起一道沟壑:“不过老夫倒是可以配两副药,让人给他喂下去。只不过需得有人守着,每隔三刻便使人给他喂一次,如此也算是尽人事了。若是能撑过今晚的话,也就无事了,不过——”
“不过什么?”
明大夫摇了摇头:“不过这牢房阴冷,恐是于病人不利,怕是不能住了。”
这话听得张甫心里一咯噔,还没说什么顾卿卿那厢就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就算这明大夫不说,顾卿卿也有将人接出去的打算。
她是不信这李今晏真会无缘无故伤人的,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还有若真是这李今晏将人伤的,她也决定将事情摆平。当然现下不是处理这档子事的时候,得先将人治好了再说。
明大夫收拾完自己的物件后,顾卿卿让宝香给了他身边的小童一袋子银钱,然后让人送他出了牢房。
这边又指使着丁山、牧四他们将人抬出去。
张甫站在一旁还是忍不住出口了:“小姐,此事怕是不妥。”
顾卿卿这会子心有些急,这李今晏要真是因为她爹的缘故,伤了身体,以后必然讨不了好果子,于是这会子对着张甫的话也没什么好耐心:“有什么不妥?我看就很妥。再者那赵员外是残了颓了,还是瘸了拐了?本小姐看半点事没有嘛。”
那赵员外听说第二日就活蹦乱跳了,还有气力上衙门来告人,这不一瞧就是想蹉跎人。
说着摆摆手,嘱咐那几个抬人的小心点,别给人磕着碰着了。
张甫当然不关心那赵员外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伤,他关心的是自己这不好交差呀。
于是硬着头皮道:“小姐,这原是老爷亲自下到牢里来的犯人,若小姐此刻将人给带走了,怕是对老爷的声誉有所影响,小人也不好交代,还请小姐体谅。”
顾卿卿也不糊涂,当然知道这些,不过她更知道她爹在这些小事上是从来没在意过的,这县大大小小的案件不少,就这么一桩又没杀人又没放火的案子,以她爹的位置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当然前提是等她爹回来她得说服她爹。
这些事其他人不知,这衙门主簿张甫还能不知道嘛。
顾卿卿瞧他那着急的样子,摸清了几分由头,这张甫怕是收了人赵员外的银钱了吧。这事其实也不算是件大事,毕竟衙门里头也没什么有油水的职位,而大多捕头又都出生清苦,每月俸禄不多,所以这收银钱的事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而张甫是有几分能耐的,至少在大事上从来没出过乱子,算是她爹的左膀右臂,所以就算现如今顾卿卿因着李今晏的事有几分恼火,但也没想着拿人开刀。
只是这人,她救定了。
第 5 章
“张主簿说笑了,这事自有我去与我爹说,就不麻烦主簿费心了,倒是赵员外那边还需主簿多费些心思安慰安慰,”她似笑非笑,“说来这衙门里头便是缺谁也不能缺了张主簿呀,不然这里头的人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
张甫似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讪讪道:“小姐可别折煞小人了,这衙门里头咱们这些人可都是指望着老爷活的呢。”
再之后,张主簿见顾卿卿铁了心,也不阻拦,毕竟比起赵员外来说,还是自家县老爷的宝贝疙瘩不能得罪些。
而后,从牢里一路笑着送顾卿卿出衙门,面色不变,倒真是个老油条。
等顾卿卿她们马车前脚刚出衙门,后脚这边谄笑着脸的张甫就沉了脸色,对着身后的两人告诫道:“今日之事,切勿对外人透露半句!”
牧四老老实实的弓身应道,丁山应完后小心的开口道:“那赵员外那边咱们怎么交代?咱们可是收了人给的不少银钱。”
张甫瞅着衙门前那两座斗大的石狮,阴恻恻道:“进了衙门里的东西,可从来没听说过能吐出去的。”
“再者,这教训人的事咱们不都照着办了嘛,他要是再问咱们就实话实说,毕竟是这小姐要人,咱们再怎样还能争得过小姐去。不过记住了,这话得等他给银子了才能回,记住了?”
当真是个心黑的,但牧四和丁山也不得不佩服张甫这手段。
银钱到手了,虽然事没办成,可全怪不到自己头上。
先不说那边顾卿卿怎么走的,这边明大夫回到药铺,指使个小童去给知县府送药后,转身就进了书房。
只见他从书柜上摸了半天,最后抽出了几本书,翻开。
其中一本是《素问·热论》,上头写着:“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
明大夫松了口气,然后翻开下一本《难经·五十八难》,只见上头写着:“伤寒有五,有中风,有伤寒,有湿温,有热病。”
而下头具体说明了其间种种脉象,其中关于风寒与伤寒一事做了具体分析说明:“风寒之症,多因气候寒冷,卫阳不足所致。通常病者全身发热,面色苍白,头项强痛,鼻流风寒,可见恶寒重,耳鼻塞气血不通,舌苔薄白,脉相浮紧等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