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种预感,这个声音会带他们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七拐八拐,弯弯曲曲往上走,穿过曲折的树和高得不像话的草,眼前出现一个洞穴,洞口被藤蔓覆盖,只留一个可过的口,藤蔓上有利物隔过的痕迹,洞口也有几个脚印,进去出来都有。
那个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魅惑人心,凄凄切切,倒让人想起之前在陈府听到的戏曲,也是这般悲痛可怜。
他们走进去,昏暗的光下是湿滑的通道,四周爬满碧苔,藤蔓缠在壁上,扭曲怪异,还有液体流下来,渗人得很。
越往里走越是寒冷,水声滴答,诡异的声音越发近了,像贴着耳朵缠绵地唱。
赫连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有夏寒天扶住,再行几步,光线亮了些许,但不知从何处来的雾却阻人视线,像是眼睛蒙了尘。
脚步声从右侧传来,夏寒天勾住赫连的肩往自己身上一揽,后背硬生生挨了一掌。
“你倒是痴情。”
尔玉冷声道。
但赫连却看见他脸上未干的泪:“你……”“他走了。”
尔玉分明流着泪,声音却依旧如常,细听才能听见一丝颤抖,“他昨日便逃走了,他骗我,又骗我。”
夏寒天皱眉:“皇兄不走留在这作甚?”“他不该走的,他明明爱我,却还是选择骗我。”
夏寒天再迟钝也觉出不对来:“皇兄并不认识你。”
“我为他放弃了这么多,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只是因为他的天下!如果他要,我又怎么可能给不了他?他没有心,他辜负了我!”尔玉像是泄愤,将两人捆住抛在空中,目光凶狠,“为何你们就能情投意合、两厢厮守?!”尔玉怒急了,他本以为自己堕落至此,无需顾忌他人,夏于至区区凡人,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他不会再受伤。
这辈子夏于至只能待在他身边,却没想到他居然迷惑了他,趁他不注意逃走了。
夏寒天悲悯地看着他:“你口口声声说爱皇兄,却从未尊重他所珍爱的。”
“你懂什么?若不是他无情在先,我何至于此?”“那也不是他今生该承受的。”
束缚身体的布条缠得越来越紧,赫连咬牙忍受,听见尔玉癫狂大笑:“好啊,果然是夏于至,竟将你们耍得团团转——你可知,在无尔庙时他心中在想什么?”赫连心一紧。
“他心里想的是如何除掉你!他早已安排了暗卫在路上潜伏,”他看向赫连,“你看到的都是真的,被暗卫刺伤后他并不会死,所以我助了夏于至一臂之力,没想到那条狗跑了出来。”
尔玉默了会,心里突然想到天命难违四字。
而后又嗤笑,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好骗的单纯的傻子,他想要的现在会一点一点拿到。
哪怕是把心挖了,碾碎了,也要得到。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赫连和夏寒天以一个窘迫的姿势悬挂在半空中,足下悬空,头脑发昏,身上紧缠的布条却松了不少,不至于难受到无法集中精力。
尔玉背对他们,不带一丝感情:“你们知道为何这里叫月龙山么?这不过是他出于愧疚弥补我的无意义行为。
实在可笑,为了掩饰一国之君与男子谈情说爱,竟编造了这么一个‘传说’。”
“而事实是,他的确抛弃了我,但并非是他三心二意。”
-阳春三月,人比花娇,暖风引路。
如此美景,尔玉孤身一人来到了京城,游玩几日后,决定长住于此。
他凭着术法不愁温饱,每日赏花看戏,倒也逍遥。
京城白天人欢马叫,很是热闹,入了夜,家家屋檐下挂了灯笼,屋内点上烛火,好不繁荣。
享乐是不分阶级的。
常有人道,烛火摇曳下,青楼的女子小倌多么醉人,若是能与其中一个嬉闹一夜,不知多长面子。
尔玉心中嗤笑,那些个美人难不成比得上自己的师兄师姐么?实在无聊,一日见街尾嬉笑声比往常高,便决定去瞧一瞧。
行至半路,他远远便瞧见几个眼熟面孔,他们正推搡在人群中。
他走过去问:“这是干什么?”其中一人诧异:“刘大师竟也来了。”
另一人接过话头:“这是花魁首秀呢,据说是个男人。
刘大师,上次的卦象不好,能不能今日重新为我算一卦?”尔玉抚着胡子笑笑:“多谢。”
他没再说,算是拒绝了,那人也不在意,高声同他说些过往花魁密事,引来几个好奇的人。
说得多了,倒也无趣。
尔玉趁着人不注意,随着人流往前走。
忽有花瓣落到脸上,他拿到手中诧异地看了看,然后抬头,花魁身着透明白纱,戴着面纱从空中飞落。
他眼神好,自是看到那根细线,人群传来喧闹,周遭满是赞不绝口的声音。
尔玉眸中流光一闪而过,看清了面纱下的脸。
倒是妩媚中带着未破身的清纯。
不过一眼便能看出是风尘女子所带,姿色尚可,却不能让人一眼便神往倾慕。
果然还是迎合凡夫俗子所爱,他转身欲走,却撞进一人身上,不待他开口,那人便破口大骂,似是他翻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一样。
尔玉虽年少,平日也不与人争论,但那人说得实在难听,什么污言秽语倒垃圾似的骂,他忍不住回了几句,这人还来劲,疯狗似的抬起拳头就要揍,尔玉正要出手,那人的拳头挥在半空止住了。
“兄台何必为区区小事动怒,呱噪扰人。”
前半句说得像是劝慰,后半句却是实实在在的呛人。
尔玉与他的相遇伴随着壮汉的辱骂与身后的追赶,不远处是灭了的花灯,昏暗的巷子里是两人紧攥的手和黑夜里望向彼此的会发光的眼。
那时的尔玉不知道,与他称兄道弟的人有一天会变成万人臣服的帝王,会成为耳边厮磨的爱人夏予盛。
也想不到初尝爱情的他,会跌得万劫不复。
凑整
第41章 无尔
两人相识不久,夏予盛就露了馅,原因只是他带了匹马过来。
那马长鬃飞扬,四蹄有劲,看起来威风凛凛,好马难得,加之夏予盛常常消失大半个月,尔玉立马起了疑心。
但他面上仍不动声色,与夏予盛去了郊外游玩,夏日风光无限,策马奔腾,微风不燥,舒爽至极。
他们来到月龙山下,论道谈心,品茗食粮,时不时随意找条小道探探险,过得真是惬意悠闲。
尔玉徒生起一种留恋,他本不该有的留恋。
回程之时近在眼前,尔玉心中做出了决定,他要离开京城,师父该急了,他不该继续留在这。
然而谋划赶不上变化,回程路上他们遇到了刺客。
他本可以轻松躲过,怎奈这些人不惧死,他低估对方。
刀剑残影过后,白须落地,露出一双魅惑的脸。
刺死最后一个刺客,夏予盛惊讶道:“你并非道人。”
尔玉微微一笑:“你来历也不浅。”
他们相视一笑。
过往种种,巧得过头,像老天爷故意撮合似的。
像是期待什么,尔玉没再想过回去一事。
而夏予盛也对他说明了来历。
原来,他是当今太子。
那日带皇妹出宫玩乐,无意间路过那条街,听人出言不逊,实在看不下出言制止,却因此解释了尔玉这么个友人,难得,也值得。
尔玉讲了他师父,却没多说。
夏予盛也不在意,他只重眼前,不愿想以后,对他来说,以后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同样野心勃勃,常与尔玉谈论当朝之事,边境倒无甚担忧,只是他的父皇,竟迷恋上了炼丹,朝中之事若非有丞相,怕是乱了套。
只是他同样敬爱父皇,只敢偶尔劝说两句。
他的弟弟们自然不是什么善茬,刺客便是他们找的,前无庇护,后有近忧,他这个太子有名无实。
尔玉有心助他,便使了千分的力为他卜卦、筹谋划策。
夏予盛本不想信,可他无法拒绝,就像当初他厌恶那些所谓的道长仙人,却还是与尔玉成为挚友。
他们的关系更为紧密。
自古情之一字,避无可避,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尔玉肆意潇洒地度过了这么些年,竟栽在夏予盛身上。
他也不知自己爱他什么,论才识,夏予盛比不过那些才子,论胆量,他也没有反驳父皇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