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穷+番外(81)

童淮教薛庭玩了两个小时游戏,第一个小时他高高兴兴地暴打薛庭,第二个小时薛庭开始反攻。

童淮缓缓道:“……我靠。”

然后撂挑子不干了。

薛庭难得放松,还挺有兴致,见他苦兮兮地瘫倒在地、满脸大写的拒绝,捏了把小孩儿的后颈,扬扬眉:“你是不是玩不起?”

童淮满地蜷着躲着他的手,理直气壮:“是!”

嘴上这么说着,闹了一通,他还是又爬了起来,继续跟薛庭一起玩。

今天是薛庭生日,他应该让自己男朋友多高兴高兴。

玩到太晚,童淮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

从梦境中坠醒时天光大亮,薛庭陪他赖床,在看新闻。

童淮迷迷糊糊地揉揉眼,凑过去打了个呵欠,发了会儿呆:“几点了?”

“快九点。”

“等下出去买菜吧,”童淮眼睛一弯,“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

话是这么说,童淮拖拖拉拉地起床,又磨磨唧唧地换衣服,出门时也快十点了。

昨晚的大雪转为了细碎的小雪,天色阴沉沉的。

小区里有超市,不过比较小,离小区不远有个大超市,也就多走几步路的事。

童淮跟着薛庭在超市里转悠着买菜,想吃什么就往购物车里扔,原本只打算买一两天的菜,被他添出了三四天的量。

从超市出来,他跟薛庭牵着手,一左一右各拎着个购物袋,想去买冰淇淋,又感觉会被薛庭说一顿,思考着该怎么撒娇得逞,无意识一抬眼,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超市门口的路边停着辆熟悉的车。

车边站着的是童敬远,目光直直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神色难明。

霎时童淮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擂,一声叠着一声,脑后背后缓缓浸出层凉飕飕的冷汗。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放手。

等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抓紧了薛庭。

薛庭也紧紧抓着他。

童敬远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望着这两个青葱的少年。

薛庭上前一步挡住童淮,抿了抿唇角:“童叔叔。”

童敬远明显不想和他说话。

这对父子刻意不想搭理人时,神情近乎一模一样。他用一种很难明的目光,望向赶紧上前一步、生怕他对薛庭动手的儿子,哑然片刻,叫他的昵称:“崽崽。”

童淮眼睫一颤:“我……”

他很慌乱,却更用力地抓紧了薛庭,小声说:“我和薛庭……”

薛庭握了握他的手,与面无表情的童敬远对视上,直截了当道:“抱歉,童叔叔,瞒了你很久。我和淮崽在一起了。”

成年人比他们还要更加沉稳、更加会隐藏情绪。

他们看不出童敬远在想什么。

薛庭在身边,童淮也没那么心慌了,咬了咬牙:“爸爸,我喜欢薛庭。”

童敬远沉默许久,不容拒绝地朝童淮伸出手:“先跟爸爸回家。”

童淮心里冷冷一跳,惶惶地望着他,不肯放开薛庭的手,嗫嚅着叫:“爸……”

儿子惶然慌乱的眼神像根针扎来,童敬远也很不好受。

他不是个好爸爸,总是手忙脚乱,照顾不好童淮,因此也更为害怕儿子的泪眼。

他将目光又落回了薛庭身上。

他很欣赏这个少年,即使现在情绪上有波动,那份欣赏也没变。

“……薛庭也一起来吧,”童敬远稍稍一顿,“我想和你们谈谈。”

到家时天色更昏沉了,积压着一层灰蒙蒙的云,下一刻就会倾倒下来般。陈阿姨也回老家过年了,等童淮开学才回来,家里空荡荡的,有种说不上的冷清。

推开房门的时候,童敬远想,童淮小时候回家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吗?

他让两人坐下,倒了热水,与沙发对面的两个半大孩子肃容对坐。

“你们是认真的吗?”

良晌,童敬远终于开了口,说的是“你们”,目光却对着薛庭。

薛庭不避不让,与他对视:“是。”

童淮也连忙点头,生怕慢一点童敬远就会以为他不认真。

童敬远也是第一次当父亲,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

他曾经以为童淮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牵着个某个女孩子的手走到他面前。

心里滑过无数杂乱的念头,童敬远闭了闭眼:“崽崽,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童淮犹疑着看看他,又看看薛庭,拿不定主意。

童敬远的态度很平和,薛庭的目光与他一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沉稳:“去吧。”

童淮唔了声,跟着童敬远上楼,回到熟悉的房间里。

失宠的史迪仔傻兮兮地倒立在床上,呆呆望着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的父子俩。

童敬远拍了拍床,示意童淮坐下来,像是给小时候的童淮讲睡前故事那般,态度很温和:“崽崽,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事?”

哪怕童敬远勃然大怒,童淮也不会这么愧疚难受。

他的惶恐大部分来源于愧疚,闻声眼眶一红,小声道:“我想等高考完再告诉你,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童敬远点点头,抚了抚儿子毛茸茸的脑袋。

哪怕是童淮最淘气爱闯祸的时候,他都舍不得大声斥责,何况现在。他思考了很多,迟疑着低声问:“崽崽,是不是因为……因为爸爸总是不在你身边?”

童淮一愣,赶紧摇头,认真地反驳:“不是,爸爸,我喜欢薛庭,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别人。”

他想了想,在童敬远柔和的目光里,鼓起勇气:“或许没有遇到他的话,我可能会喜欢上某个女孩子,那份喜欢跟这份喜欢是一样的……我没有淘气,也不是猎奇。爸爸,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性别和我一样的人。”

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性别和我一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童敬远反而松了口气。

其实他心里早有预感,像一根绷紧的弦,看他是简单粗暴地直接剪断,还是让这根弦徐徐放松。

少年人的喜欢是藏不住的,青涩又直白,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一个抬眸,就已昭然若揭。

从听到那通电话起,他就按耐住了自己,无意识地翻阅了不少同性恋心理研究书和报告,咨询学心理学的朋友。

他也认识一些这方面的朋友,知道这不是病,只是另一种选择。

但当唯一的儿子有这样的选择,他一时还是难以接受。

可是难以接受又如何?

他要棒打鸳鸯,让心爱的儿子痛哭、甚至恨上他这个父亲吗?

不接受的理由又是什么,仅仅是自作主张的认为该走所谓的正确道路吗?

如果在超市门口,突然见到他的那一刻,意识到暴露时,童淮和薛庭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分开、撇清关系,或者他们有任何一点的动摇与退让,他或许还有理由阻止。

童敬远忍不住回想起很多年前,小小的童淮用笑得弯弯的大眼睛仰望着他,眼底倒映出他的影子,稚嫩地叫出第一声爸爸,在他与妻子的护持下跨出人生里的第一步。

他可以护着他平平安安长大,往前往后的生活都不会有忧虑。

但他控制不了童淮的情感与精神。

这是他的孩子,但不是他的所有物。

童敬远又深深叹了口气,揉了揉童淮的头毛:“吓坏了吧?你睡个午觉,爸爸去跟薛庭谈谈。”

童淮茫然地眨眨眼,乖乖躺到床上,抓着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爸爸,薛庭很好很好,我才喜欢他的,你不要凶他。”

童敬远无奈:“爸爸什么时候凶过人?”

童淮其实完全没有睡意,嘀嘀咕咕地给童敬远说薛庭有多好,说他们相处的点滴,努力给薛庭刷印象分,还展示了下薛庭给他的那枚戒指。

童敬远稍稍一怔,捻着那枚戒指沉吟了许久。

如果说他原本还抱着几分怀疑,担心这傻小孩儿会被骗被欺负的话,看到这枚戒指,那丝怀疑也消得差不多了。

薛庭真的是认真的。

父子俩很久没有一起说话谈心过了,童敬远也不急着下去,偶尔应一声,轻轻拍着被子,哄小孩儿似的等童淮睡着。

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童淮的眼皮渐渐泛起酸涩,沉沉地盖下来,意识陷入黑暗前,模模糊糊说了声:“对不起,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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