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番外(13)

原来是看到安眠药,我笑骂了句小傻逼,这还能吃多的吗,除非我想死。

有裴嘉言在我怎么可能想死。

四月的第二个周一,回南天结束了,草木生长,聒噪的蝉鸣几乎一夜之间复苏。潮湿空气中多了闷热因子,早晨七点钟,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距离裴嘉言的十八岁还剩五天。

如果知道这是裴嘉言最后一次完完整整地站在我面前,天上下刀子我都要跟他去。

12.

裴嘉言去学校后我睡得一直不太稳,噩梦接连而来,一会儿站在高楼边一会儿被车撞飞,死法千奇百怪并且苦状万分。

没多久我就被吓醒了,全身冒冷汗,拿过手机第一件事就点开解梦问梦到自己死了是什么意思。打字打到一半我的应激反应消失了些,后续的搜索没按下去,点开微信看裴嘉言三个小时前给我发的消息说已经在学校了。

他怕我担心,还配了张照片,教室里不能直接用手机,拍出来角度很刁钻:干净的课桌,一支笔和几张表格摊在最上面,隐约还看见他前桌的校服一角。

我把照片放大也不太能辨认表格上的字,但那个班主任之前一直在帮他打掩护,这次应该不至于骗裴嘉言。

于是那些关于痛苦和磨难的噩梦短暂消退,我调戏了裴嘉言一句“发张自拍来看看”,没等到他的答复便攥着手机又睡过去了。

之后的四个小时是近半年我睡得最好的一段,没有梦,没有裴嘉言,只是黑暗。

睡醒时我还没意识到这也是未来一年中睡得最好的四个小时。

遮光窗帘中间有一条缝,但漏进出租屋的光非常黯淡,我揉了揉眼睛抓过手机看时间,已经将近七点钟了——然后我立刻坐起身。

低血糖带来的眩晕让我视野里黑了几秒钟,手机弹出一堆未读消息,我心里一跳,点开微信却没看见这当中有裴嘉言的回复,我们之间最后一句对话还停留在我问他要自拍,然后他到现在都没反应。

我第一个想法是裴嘉言和我闹脾气,但直觉没这么简单。

余下几条是那些狐朋狗友发的,吆喝今天下班后一起去喝酒,没什么营养,米兰给我打了两个语音电话,我都没接到。

想了想我先发给裴嘉言一个问号,接着告诉米兰刚睡醒。

米兰回得很快:那就好。

裴嘉言还是没回复,我捏着手机坐了会儿,感觉事情逐渐变得复杂了。我有点怀疑是不是他被老妈哄回了家,可也不至于都不给我说一声……老妈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住在我这儿,应该没那么生气才对。

这么想着,我挨个戳开未读红点,翻到酒吧同事群时突然发现有个链接。下面以黑鸦为首的几个傻逼正在“哈哈哈”,搞得我以为是搞笑段子。

搞笑就搞笑吧看看也不错,点了两次没点开我就在群里问这是什么。

黑鸦:本地新闻啊小岛,笑死我了,你快看。

我说我打不开。

黑鸦发了段语音,我皱着眉点开忍住头晕穿裤子准备下床。语音听到一半,我一脚踩空,整个人结结实实摔在了地板上。

“……就有个人去接侄儿放学,那个外校,你知道吧,贵族学校嘛,然后看见几个人扯着一小男孩儿往车里塞。旁边没人管,结果那人大概正义感爆棚了哈哈哈哈以为是绑架,冲上去要制止,人家车里直接下来个西装哥说是小孩儿他爹,还给他看了身份证哈哈哈哈哈……他回头一琢磨好像是这样啊,爷俩儿都姓裴——你说谁还在学校门口玩绑架啊,笑死我了……”

操,好痛。

我低头一看,膝盖磕破皮正在流血。

心里完全空了,根本顾不上伤口。

但我好歹感觉得到痛,坐在地板上想撑自己一把,没起得来。闷哼一声,我想从床边捞手机喊这傻逼别笑了,喉咙紧得很,好像掐着嗓子发不出声音。

手机播放完黑鸦的语音自动继续放下一条。

都他妈是笑声。

都他妈快乐,都他妈在嘲讽新闻见义勇为,都他妈清高!

姓裴。

姓裴!

裴嘉言被绑走了!

操。

我忘了自己怎么爬起来的。

强行平静已经失效了,我试着默念生活还要继续但动作压根儿不听使唤。我头痛,膝盖痛,心跳前所未有的快而且手一直在抖。站不稳,小腿抽筋,一路靠着墙爬到厕所勉强洗了个脸,差点跪在洗脸台前起不来。

我居然还有空想:幸好裴嘉言没看见,不然他哥丢脸丢大发了。

漱口的时候玻璃杯的豁口把手掌也划破了一道口子,有点深,我开了水龙头冲凉水,看着红血丝混在干净透明里流入下水道。

这样一直冲下去会不会失血过多?

“死”字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并且挥之不去。

我不是个特别乐观的人——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乐观的人——只能靠想裴嘉言才用尽全力关了水龙头去拿医药箱给自己包扎。

裴嘉言被他爸带走了,裴嘉言去学校被他爸带走了。

到底是不是被骗去学校的?

我为什么没有跟去?

陈屿你他妈有病吧你放裴嘉言自己去学校?

别人不知道裴嘉言在哪读书吗?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都他妈是你害的是你害的……

裴嘉言不回来了,裴嘉言要被关起来了!

我脑子太乱,止血的时候好几次控制不住想咬破伤口,眼睛又胀又难受。但好歹硬撑着处理好了,膝盖的伤口我没去管它,裤子遮一遮就可以。我看着自己的左手,颓然倒在床上,被子里还有洗发水的柠檬香味。

裴嘉言昨天晚上洗了头,我上班前帮他吹干的。

但裴嘉言不回来了。

/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或者更久,因为我一直没在群里吭声米兰开始给我打电话。我听着右耳里的嗡嗡声发呆,没接到,她锲而不舍,终于在第五次时打通了。

我说什么事,米兰的破口大骂就突然堵住自己喉咙。

她从来没有这么小心这么温柔过,问我:“小岛,你在哭啊?”

我听后吓了一跳,摸了把脸,没有眼泪,是干的。我说没有哭,又问了她一遍:“有事吗?”不等米兰回答我说:“没事今天能不能请假?”

米兰沉默一会儿:“你真没关系吗?”

我说嗯,米兰还是很担心:“遇到什么了吗?要不跟姐说说,我帮你摆平?”

摆平两个字我一听就嘿嘿地笑了,我觉得很可笑,不是米兰自告奋勇的样子滑稽,是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没用——裴嘉言住在城堡里,好不容易跑出来自以为做了完全的准备喊我不要赶他走,最后还是被抓回去了。

因为逃走总会付出代价,而我没法保护他。

我完全不能和他的父母抗衡,在他们面前我显得特别渺小特别可怜特别无助,像个自以为是的小丑在对抗铁臂。

但我之前根本没想到过。

你不觉得可笑吗?

米兰被我笑得心里发慌:“到底怎么了呀,小岛,要不要我过你家去看看?哎呀你别这样,我他妈的……你他妈的有病啊!”她说完就后悔马上改口:“不是,不是有病啊,小岛,我过去吧,我过去好吗?”

“别过来。”我阻止她,不想被人看见我这么疯。

米兰说好好好不过去,我给你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吃不吃烤鸭。

我说我不吃禽类,她说那我给你弄酒吧街对面那家猪肘,吃点儿肉精神好,一会儿给你送去。她絮絮叨叨个没完,我听见那边她的脚步声焦急地走来走去。

不能再让米兰睡不着觉,于是我说:“好。”

挂了电话我打开抽屉摸出除了安眠药之外的另一盒白色药片,味道有点苦,加水就化成粉末。我觉得自己需要平静,每次吃完就能好一点。

往手里倒药片时我不知怎么的想起裴嘉言,他喊我不要吃太多,动作又停了。我去看说明书的那几排小字,上面写丙戊酸钠的用法“患者应严格遵照医嘱按时、按量服药,切记自行加减药量”……我是不是该听话啊?

但我的医嘱呢?应该有医嘱的。

那它在哪儿?

抽屉翻了个遍我也没找到病历,盒子上本来该写着用量的结果我一看上面只有一天两次,具体每次吃多少那里的油性笔被磨花了。

上一篇:暴躁学渣在线打脸下一篇:饥荒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