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3)

紫瑞转头揭帘出车:“少主传东来。”

车外护卫中很快走出一名劲瘦少年,快走两步,跪在车边:“少主。”

东来与紫瑞一样,皆是追随神容多年的侍从,主责她人身卫护。

神容隔着车帘吩咐:“带上几人,照我在地图上点出的地方去探一探,遇有山川河流,记下走势流向就立即回来。”

东来领命,接了紫瑞递出来的那张地图,认真确认过地方,又向一旁长孙信拜过,招呼了几人,离队而去。

长孙信在车旁站到此时,才动手揭了车帘往里看:“辛苦了,阿容。”

神容刚把木盒仔细放好,拿着帕子又擦了一回手:“辛苦倒不至于,只是比起以往要麻烦一些。”

他道:“那哪能比,以往不过是在咱们自家采邑里头小打小闹罢了,如今才是要见真章的。”

神容叹息:“可不是么,才探地风我就如此慎重了。”

长孙信闻言笑起来。

方才那一番安排叫做探地风,若是想要找矿,这便是第一步。

以往在长孙家名下的采邑里也发现过矿产,且皆为国之急需的铜铁矿。

后来他们的父亲赵国公长孙济将矿产之事上奏宫廷,主动交给了朝廷。

虽说国律规定矿出皆为国有,可也规定国公高位享有特权,凡出自名下采邑里的矿产,可自采两载以充府库。

但长孙家偏就大公无私地交了,且交出的还不止一处。

正因如此,其家族才能成为先帝倚重的几大世家之一,长孙信后来也得以年纪轻轻就被提拔进入了工部。

当年先帝褒奖长孙家时,就连长安城中三岁小儿都会唱:“长孙儿郎撼山川,发来金山献圣王……”

人人都道这是他们长孙家命好,只有长孙家的人自己明白,那是凭了他们自己的本事。

此事说来奇妙,长孙氏虽为贵胄之家,却有项技能代代传承,那便是对山川河泽的精通。

若非如此,就没那道主动请缨的奏折了。

然而此行如此大事,长孙信未带其他帮手,却独独带上了神容。

只因神容才是他们长孙家最有造诣的。

便说她刚刚翻阅的那盒中书卷,实乃他长孙家祖传秘要,如今就传到了她的手上。

此行非同一般,也就非她不可。

所以长孙信这一路的作为没有丝毫夸张,他这个做哥哥的被底下人称作郎君,她却能被称一声少主,地位可见一斑。

她就是个祖宗,长孙家人人宝贝的祖宗。

又一个护卫去城下探了路来,回报说时候到了,城门可算开了。

长孙信叫众人各归各位,回头时继续与妹妹说笑:“说来也很久没见你当众请过卷了,我都忘了上回见这情形是何时了。”

神容往后一倚:“那是自然,这书卷我也封了许久了。”

长孙信并不知有过这一出,好奇道:“何时封的?”

“成婚时。”

她的造诣对一个女子而言,本没有用武之地,婚嫁时自然要封起。

只在如今不得不用的时候,才又派上了用场罢了。

长孙信一听就无言,心说倒霉,怎么又揭起这茬来?

当即转换话头:“让东来先探,咱们入城去等。”

说完瞧见神容好像倚得不舒展,马上吩咐紫瑞快去再取两个软垫来,好叫她舒舒服服地入城去。

神容什么话也没有。

所以说祖宗从没自己要求过什么,但有本事,大家偏就愿意把她供起来。

……

幽州号称河朔雄浑之地,比不得东西二京繁华,但也不及各大边疆都护府偏远,自古地处要冲,是防卫京畿腹地的一处要道,更是北方一座重镇商会。

比起苍凉的城外,城中却是相当喧闹。

驿馆内,驿丞正在忙,忽闻外面街上车马声沸,探头一瞧,只见不少百姓都避在路边,伸着脖子朝大街一头望着。

那所望之处,一队高头大马的护卫引着辆华盖宽车缓缓而来,最前方马上之人乃一年轻贵公子,一身衣锦温雅之态。

他正思索这是哪来的显贵,不知听谁报了句“工部侍郎至”,惊得连忙就往外跑。

车马刚停,驿丞已扑上前拜谒,众馆役也闻讯而动,一通人仰马翻,生怕怠慢了都城来的要员。

长孙信见怪不怪,下马踱步进了驿馆,左右看过一遍后道:“我们只在此暂居几日,你们别的不用管,只要能叫舍妹在此好生休息,不被打扰便好。”

驿丞躬身跟着称是,一边在背后急切摆手,打发馆役们去帮着卸车喂马。

其实哪用得着他们做什么,长孙信身后随从各司其职,早已动了起来,甚至都已有人入内去接管了驿馆的厨下。

所有吃喝用事,一概由他们长孙家的人自行料理伺候。

这是赵国公夫妇心疼爱女出门太远,怕她不习惯,特地安排的。

长孙信自然照办,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力求此行身在偏远,如在故都,到回去时他妹妹就是瘦了一点半点都不行的。

神容在一片忙乱中下了车来,长孙信亲自上前陪她入内。

驿丞只瞥见一抹罩在披风下的女人身影被护着款步而去,便知这位侍郎大人所言不是夸大,自是半分不敢懈怠。

随即想起那内院里还有别人在,连忙赶过去安排,好给这位贵女所居周围留个清静。

这一通忙完便到了午间。

神容确实赶路累了,在客房中用了一餐精细佳肴、浓汤香茶的饭,疲乏上涌,便和衣躺下小歇片刻。

不知多久,外面有吵闹声,她翻了个身,醒了,听清那是一道粗嘎的男人声音——

“什么狗屁贵人,碍事得很,还要咱们给他们让地儿!”

“哎呦天老爷,小声点,那可是长安来的……”这是驿丞的声音。

“了不起?这幽州地面上,哥儿几个只认团练使,其他人都滚边儿去提鞋!”

“行了行了,快别在这儿了!”

神容起身下榻,过去一把推开窗,只看见院角闪过几道人影。

算他们跑得快。

她止住腹诽,抬头望天,微云若丝,日头竟已偏斜。

东来这一去好几个时辰了,居然还没回来。

神容心想不该,他配有好马,又只是先行一探,怎会耗费这么久?

门忽被敲响,紫瑞在外急急唤:“少主。”

神容回头:“进来。”

紫瑞推门而入,屈一下身就张口道:“东来出事了。”

“什么?”

紫瑞忙将事情说明:东来迟迟未回,她便照往常一样派人去接应,才得知他被一队兵马给扣下了。

话到此处,她有些忧虑:“扣人的正要主家去赎人,可郎君安排好这里就去城中官署了,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长孙信既然携圣意而来,就肯定要去知会当地官员,这是免不了的。

神容一手拉上窗,本也不想干等着他去处置。

“我去走一趟。”

第三章

出城往西北十里,设有幽州屯军所。

四周绝道苍茫,唯有这一处盘踞,背倚孤城,气势慑人。

因着城门开得晚关得早,神容没有耽搁,乘车上路,很快赶至。

夕阳将下,她揭开车帘,望了眼那道高阔的军所大门:“就是这里?”

紫瑞在车外称是,后方是十几个骑马护送的护卫。

据他们的人回报,东来那几人正是被带来了这里。

神容毫不迟疑地探身出车:“那等什么,还不进去。”

军所门禁森严,两名护卫上前交涉,守门兵才放行,一面有个兵卒往里去报了。

神容片刻不等,脚步不停地往里走。

高墙围筑的大院内,一队兵正在那儿守着,忽觉有人到来,纷纷看了过去。

只见一群护卫打头,左右开道,站定后分开,自后方走出个年纪轻轻的女人。

神容来得急,没系披风,未戴帷帽,一袭高腰襦裙轻束,雍容之姿,眉眼如描,光是在那儿一站,便叫一群人看直了眼。

另一头的角落里,一下站起来几个人,朝着她跪下:“少主。”

是东来他们。

神容见几人无事,才往那队兵身上看了眼:“他们凭什么扣人?”

东来回:“他们说我们穿山过河,行止鬼祟,又是生面孔,必须要带回来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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