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听着这话,不免就觉得有些怪怪的,难道世人对富贵权势的追求,不是与生俱来的?哪个又舍得抗拒?可转而又想到那厢之前三番几次要逃离督府的举动,他就不免有些讪讪,貌似那厢在这方面还真是迟钝了些。
搁下了卷宗,宋毅起身往外走去,稳健的步伐中隐约带了些松快:“走,爷倒要看看,豫州知府是拿了什么过来赎他的命。”
两个红木大箱子,一箱是珍贵的首饰头面绫罗绸缎,另外一箱则是上了年头的人参鹿茸等药材。
宋毅大概翻看了下玉匣子里的两支人参,又随意扫了眼其他药材,大小,成色,年头上来看,勉强也算上等,只是谈不上稀有。
“诚意也算是一般。”
苏倾坐在案前低眸剥着瓜子,闻声头也未抬。
宋毅随手将玉匣子递给福禄,又扫了眼另外箱子里的珠宝首饰等物,然后转身到苏倾的对面坐下,敛眸看她。
“就这些,就值当你开尊口了?”
苏倾将白玉般的瓜子仁放在一旁玉蝶里,抬手又捏过另外个瓜子剥着。依旧未抬头,只不咸不淡道:“小门小户养出来的,眼皮子自然就浅了些。”
宋毅脸上那调侃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爷的女人,便是眼皮子高抬到九重天都使得,何曾需要往下落。”
转而侧眸沉声吩咐:“福禄。”
福禄忙上前半步。
“即刻派人将这两箱东西扔到苏州府衙门口,一并转告那豫州知府,招子放亮些,督府里的人可不是阿猫阿狗随意两物件就能打发的。”
察觉到大人身上隐约的沉怒,福禄惊了下,然后招呼其他下人赶紧将箱子拾掇好,抬了出去。
苏倾本就随意的呛他一句,也没料到他竟来了火气。手上剥瓜子的动作顿了下,然后又继续将这颗瓜子剥完,搁置在了玉蝶中。
“便是随口一说,大人何须介怀。”苏倾说着将玉蝶推到他跟前,道:“大人且消消气。”
没料到这碟瓜子竟是为他剥的,宋毅怔了下,继而沉冷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怎么,你还真要替他们求这个情?”
苏倾道:“帮他们求情可谈不上,顶多是负责传给话罢了。不过如今瞧来大人似乎已经知道了,那我这厢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宋毅的目光从瓜子仁上转移到她脸上,有些一言难尽道:“你就这样替人办事的?”
苏倾顿了会,道:“没落井下石,便已算是良心了。”
宋毅大笑了起来,颇有几分畅意。
随手将玉蝶又推回到她跟前,宋毅起了身,看着她挑眉笑道:“爷赏你的。”
苏倾见他要转身离去,迟疑了下,道:“大人,那两支人参我可否留下?”见他转过脸看她,她方接着道:“我觉得用来补身子还是挺不错的。”
宋毅看着她没说话。
“还有,那套翡翠头面我瞧着也挺好看的。”
宋毅看了她会,突然笑了下。
“福禄,将东西都抬回来罢。你只需去府衙将话带到即可。”
福禄忙去办。
临走之际,宋毅看着苏倾意味深长道:“枕头风可不是这般吹的,待日后爷再好好教你。”说罢,便笑着离开。
宋毅离开后,苏倾兀自在案前坐了会。
她觉得,她好似找到了些与宋毅周旋的门道了。
硬抗是决不明智的,若之前她能早些明悟这些,此刻怕早就逃出生天了。
主簿觉得自己似乎接手了个□□烦。
他想转头就将这事告知督宪大人,可他夫人的一番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那荷香姑娘说,你若敢转头告密,督宪大人的确会恼她瞒着他做些小动作,可也至多不过一时罢了。过后呢?待督宪大人忘了这厢后,便是她疯狂报复你的时候。她让你慎重考虑,统共让你办的也不是多难的事,只需瞒着人悄悄做了就是,哪个也不会知晓。”
主簿负手在屋里直打转。事不是那个事。
“不就是要个盖了官印的空白路引和良籍唔……”
主簿一个上前捂住她的嘴:“你再喊,使劲喊,最好让整条街的人都听见。”
小梅氏忙示意她不喊了。
主簿松了手,叹气不止。好端端的一个内宅妇人,要良籍和路引做什么?光想想他就头大。
小梅氏瞧他还在犹豫,不由急的跺脚:“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不正是你经手……她都保证了,断不会与人说的。只要咱们一家将嘴把严实了,哪个能知晓?”
主簿最终松了口:“罢了,不过你得告诫你那嫡姐,千万要守口如瓶。”
“那是自然。”小梅氏喜笑颜开。
第66章 硬脾性
转眼间就到了押送反贼入京的那日。
梁知府和刘指挥使拜别他们上峰制宪大人后, 率领五百精兵上了官船,神色无不郑重。此次押送事关重大, 不容有失。
福禄对他们大人行过拜礼后, 也一道上了官船。
豫州官员也对宋制宪行礼道别,尤其是那豫州知府, 拜了又拜,神色亦流露出几分感激涕零之态。
待所有人都上了官船后,一声令下, 官船抛瞄离岸,缓缓朝着背离苏州府城的方向驶去。
直待看不见岸上人的影子,豫州知府方缓缓收了脸上感激之色,不知什么意味的吐了口气。
他还真没想到,夫人还真误打误撞的给他打通了督府的这条路。
那日督府遣人来传话时, 他夫人这厢办了蠢事, 但也是撞对了门路, 不由是又惊又喜,当即就毫不含糊的拿出大半个身家,又令人快马加鞭的四处搜集些奇珍异宝, 一日礼重过一日的往督府后院送。
这档口钱财真的是身外物了,别说搭进去大半个身家, 就算是因此负债累累, 可只要能保住他这官身,那就全都值了。
终于,临去前的一夜, 宋制宪遣人给他带了几句话。
虽就寥寥数句,可聪明人不用点的太透,这几句就足矣令他揣摩其中关键,也足够救他于水火了。
当然,他也不是个糊涂的,也明白宋制宪此厢亦打着盘算,欲拿他当枪使来排除异己。他此行也亦是有几分凶险的。
豫州知府定了定神。可那又如何?到底也是他一线生机,只要有希望,他自然就要拿命去拼。
况且豫州那韩国公府仗着自己祖上有从龙之功,从来对官府的命令都是阳奉阴违,也着实膈应的很。
豫州知府正兀自思量的时候,远远的见着他那下属豫州知州似要往他这边过来,便第一时间转了身子,往自己船舱的方向走去。
此厢打通督府这条路他并无带上这下属,一则与他面和心不和已久,二则此番豫州出事,总要有人来顶缸。
想到这,豫州知府不由就想到了之所以能打通了这条路,其实他那主簿妹夫是出了大力气的。
虽说他转而将内情相告于督府的人,这事做的的确有些不地道,但能给宋督宪卖个好,他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
更何况官场上瞒着上峰做事,这可是极为忌讳的,若不出篓子还好,一旦有个什么差错,这顺藤摸瓜可是一个都跑不掉。
他这也是在帮他。
苏倾觉得今日宋毅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善,虽然脸上没表现什么,可他周身的气息有些微冷。
她垂眸夹着菜慢慢吃着,心里琢磨了番,却也不太敢确定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宋毅夹了道冷菜,往嘴边送的档口又蓦的放下,然后抬眼望苏倾的方向扫了眼。
他沉声令道:“过来,给爷布菜。”
苏倾夹菜的筷子顿住,然后抬头看他。
他冷眼看她:“你可见过哪家的奴婢与主子同桌用膳?也该给你立立规矩了。”
这就是找事了。苏倾转过了脸,慢慢搁了玉筷,然后掏出个锦帕,仔细擦净了唇角,又擦了手。
“大人说的是,奴婢这就伺候您用膳。”苏倾缓声道。
说着她缓缓起了身,然后俯身端过他刚夹的那盘冷菜,绕到他身侧,便尽数倒扣进他的米碗中。
她看着他,笑问:“大人觉得够吗?”
宋毅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不断往外溢菜汤的米碗。
苏倾笑岑岑的又俯身端过另外一碟热菜,又要故技重施的倒扣过去。
宋毅眼疾手快的抓了她手腕,猛地抬头盯着她,咬牙切齿:“你又开始发疯病是吗?是不是爷给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