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宇文肆的目光回到跪在地上的江逸身上,他的目光闪过一点痛惜,最后归于温柔:“你是什么,我只要听你说。”
江逸呆呆看着宇文肆,捏着字帖的手掌松了又紧,最后道:“好,我会说的。”
宇文肆伸手给江逸,示意他拉:“我们走。”
刚才族长设下的禁制已经由突如其来的宇文肆打破,江逸伸手给宇文肆,宇文肆顺手将他一拉,直接拉上马匹。
宇文肆刚准备调转马头,就被族长带着族人拦住,只有吕风站在一边,只是看着江逸。
族长拿着权杖站在最前,面容扭曲:“这种地方,岂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宇文肆神色倨傲:“所以呢?”
一族人站出来:“你可以走,他留下。”
宇文肆:“做梦。”
太子边说,边拔出长剑,可就在他拔出长剑的刹那,他感觉到了手臂被一个力量轻轻一压。
江逸痛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不要打……”
宇文肆执剑的手停顿,回过头,用余光看江逸。
江逸:“不要……伤害他们。”
宇文肆眉心微簇,最后,他将长剑推了回去,拉起马匹缰绳。
“知道了——架!”
马匹或许也知道是逃命,当即急速狂奔,偌大的草原只剩下两匹马和两个“人”。
马匹速度极快,江逸靠在太子身上,才能勉强不摔下去。
太子:“架——”
“对不起啊……”江逸的声音从太子身后传来,小小的,太子驭马的手微微一顿,拉了拉缰绳,马匹速度慢了一点。
“对不起什么?”宇文肆问。
江逸:“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真相。”
宇文肆想了想,最后还是说:“没关系。”
宇文肆又问:“所以……你,真的是妖族吗?”
趴在太子身上的江逸睁开眼睛,睁开时,目光坚定,他点了点头:“我……真的是妖族。”
“那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心的吗?”宇文肆又问。
之前说的那些,是指什么呢?
江逸想起来了。
江逸:“一直,都是真心的。”
宇文肆驮着自己的兔子一路回到围猎区的行宫,安顿下来后,编了个理由打发行宫管事回去回禀皇帝。
江逸和他进书房,发现桌子上堆着一些书,正是太子最近在看那些。
江逸下意识去给宇文肆倒茶,伺候他坐上去看书。
太子看着江逸熟练的动作,坐到床上,手支在几上,似笑非笑。
“没有想到啊。”太子说。
“没有想到什么?”江逸把茶水放在太子手边,坐下开始研磨。
宇文肆:“没想到,我的兔子居然真的是兔子,不过,一夜之间,变成妖怪了。”
江逸:“……”
宇文肆:“没想到,我的兔子还会离家出走,拆散恩爱马匹,顺手牵羊我的字帖,最后——还把自己的衣服搞得一团乱。”
江逸:“……”
江逸听到宇文肆这话,才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一掌心的墨,太子那张字帖粘在衣角,衣服上也是灰灰黑黑一片。
这也太邋遢了……搭配上刚才草原下跪的泥巴,江逸现在就像个街边的小乞丐——最可怜那种。
宇文肆:“我很好奇。”
江逸:“好奇什么?”
宇文肆:“你当兔妖,平时也穿我家衣服?”
江逸坐在原地想了想,摇摇头,站起来;在太子面前一个转圈,江逸的衣服由小厮的青衫转变成一开始的兔子装,毛茸茸一圈把脸围住,看上去很显小。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就在江逸变身兔子装的额刹那,他的耳朵也掉出来了,垂在脑袋后面,看上去有点委屈巴巴的。
“哇……”宇文肆低声惊叹,“真的有耳朵?”
江逸皱眉:“当然有耳朵啦,没有耳朵,怎么叫兔子呀?”
“不错。”宇文肆是真的觉得不错,他亲手为江逸倒茶,推给了他。
“那么。”宇文肆话锋陡然一转,“为什么要逃?”
江逸:“……”
江逸不敢回答,山中临花,妖族是动了杀心的。
宇文肆:“我猜一下,他们请你杀我?”
江逸低着头。
宇文肆:“或者,不只是我,我的父母,兄弟,朝臣,一并杀了?”
江逸:“……你才是妖怪吧?”
这下轮到宇文肆不解,太子道:“什么?”
江逸乖乖给太子解释:“传说之中的北冥天居住着一只大妖怪,此妖博古通今,能够看到未来,洞察人心。”
宇文肆:“不是洞察人心,是洞察兔心。”
江逸:“……”
宇文肆心情明显不错,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兔子的心能有多大,还需要请一个大妖怪才能洞察?”
宇文肆把茶杯放下,同时,话锋又转:“你走之后,我进宫请见父皇,妖族之事,包括百年前大战,我都知道了。”
江逸有些难过,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宇文肆。
宇文肆:“你放心,我虽然无法读懂人心,知晓未来,但多年以来勤学苦读,也称得上是博古通今——与他们一谈,议和共存,保下一只兔子,都不成问题。”
“和谁们一谈?”江逸愣愣的。
“还能有谁?”宇文肆懒懒道,“妖族族长们呗。”
幕布再次拉上,开启时,回到最初妖族大会的昏暗宫殿,妖族族长仍然团坐于篝火旁边,正在商议要事。
一只黄色兔妖忽然从宫殿外跑入。
黄兔妖:“族长们!族长们!太子来了!”
正在商议的众族长当即一愣,孔雀族族长从正位上站起:“是……杀来了?”
兔族族长第二个站起,满腔愤恨:“我就知道那白兔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祸害!”
“兔族族长不必如此生气。”虎族族长哼了一声,“他不过心底纯善,坏的是人族!”
“正是如此。”狮族族长也站起来,“妖族式微,却也不是任人拿捏之族群,我们有多少人马?拼尽全力,愿与一战!”
狮族族长一言既出,所有族长鼎声附和,刚才进来通报的黄兔妖左边转转,右边转转,似乎想说什么,又插不进去。
兔族族长看到自己没被其他同族责备,当即厉声问黄兔妖:“你说,外面有多少兵马?”
黄兔妖:“这个……”
孔雀族长:“孩子,别怕,你说就是。”
黄兔妖:“倒也没有多少,就……就……两个吧?”
族长们:“……”
两个人?这人族太子究竟是什么路数?
他们还没有想清楚这太子路数,就听见一声朗声奏报,不是人族太子的声音还能是谁?!
宇文肆:“在下人族太子宇文肆,请见妖族众族长。”
宇文肆虽然这么说,但他却不等任何人召见,自己缓步走了进来;拉长的影子倒影在有铜锈的青铜墙壁上面,看上去太子分外高大。
妖族族长们无人敢掉以轻心,都是临战状态。
直到太子走入宫殿刹那——确实只有两个人,一个太子,一个跟着太子的江逸。
兔族族长:“江逸!你居然敢——”
宇文肆伸手拦住江逸,挡在他面前:“兔族族长,论理说,他是我的人,请你不要对他发号施令。”
孔雀族长蹙眉:“区区人族,竟敢说我们的孩子是你的人?”
宇文肆:“就算现在不是,马上也是了。”
孔雀族长:“哦?哪儿来的把握?”
太子没理会这个问句,鞠躬,道:“今日我来,是为了与你们和谈的。”
虎族族长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当即咆哮了一声,怒道:“凭你?凭什么?!”
“凭我,是当朝太子,未来天子。”宇文肆淡然道。
刹那,整个宫殿内气氛骤变,太子明明只是一人形单影只站在那里,身后,却好像千军万马出没,威严十足。
江逸悄悄打量宇文肆后背,忍不住站得更近了一些。
妖族无人说话,只听宇文肆继续:“百年前,人族与妖族一场大战,妖族败落,退居山林,人族胜利,得以广布人间,就当年事实来说,互相倾轧,不存在是谁戕害谁。”
宇文肆:“人族若是当年败了,今日下场,未必好到哪儿去。”
兔族族长:“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