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安德鲁相信阿瑟兰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老来时可以吹嘘的传奇经历而已。
过往种种构筑了虫生轨迹,但无论如何。
阿瑟兰都会和他一样,坚定不移的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
感情并不能滞留军雌的脚步,它永远只占有心里的一小部分。
帝国,人民,肩上沉甸甸的将星。
责任,理想,军雌的天职。
哪一样不比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更伟大,甚至不需要挑选。
安德鲁将军几乎可以预见这一切。
他审视的看着自己最满意的接班人,等待着回答。
想通这一切一点也不难。
阿瑟兰问:“将军,他不会再回来了吗?”
安德鲁将军嘴角浮起一点恹恹的笑容,手指抚摸着画报边缘,他不敢去触碰那张脸孔。
“你清楚风暴之眼意味着什么,阿瑟兰。”
“帝国不会让他离开,他自己也不会。”
“为了虫族存亡,一代一代的虫牺牲,我们失去太多了,个虫的感情在整个虫族的历史中,微不足道。”
“他不会回来,你也不可能去找他。”
安德鲁停顿片刻:“阿瑟兰,想要成为指挥官,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阿瑟兰沉默良久,眼睫低垂:“我知道。”
安德鲁将军说:“知道就好。”
夜风吹乱额发,让阿瑟兰的嘴唇干涩,嗓子发哑,他看着外面的麦奈花田,目光锋锐明亮。
安德鲁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颓丧,这点让安德鲁很复杂,谈不上欣慰,更说不上夸奖,他只是放心,同时职责所在,安德鲁把多余的情绪都收敛在威严的外表下。
他以为话题结束了,但阿瑟兰看着夜空,似乎想要穿破黑夜,抵达某个地方。
“将军,噩梦鸟是最靠近风暴之眼的军区。”
“是的。”
“如果有一天,麦奈花能够从这里,一直开到那座孤岛呢?”
安德鲁怔了怔。
·
地宫是海中孤寂的堡垒。
背后不远处是湿冷阴暗的丛林,海浪呼啸,孤岛中心却很安静。
这里种着笔直高大的巨叶枫。
那座灰白色的堡垒就掩映在翠绿的叶片之间,林深幽邃,圆圆的穹顶从葱茏的林木中钻出。
灰白的墙壁雕琢出各种花纹,一层层的藤蔓覆盖了廊柱,屋顶,奶白色的花朵一串串的垂落,散发出淡雅的幽香。
冕下休憩的宫殿坐落在孤岛最高的地方。
耀正在门廊下烹茶,埃文坐在他的旁边,气氛很安静,只有咕嘟咕嘟泉水沸腾的声响,还有一只肥猫喵咪叫。
“大人,您能帮我养他吗?”
猫猫虫扒拉着小短腿,在埃文腿上惶恐的撒娇。
耀冷淡道:“如果它吃的不多的话。”
猫猫虫咪咪叫,努力离那个浑身散发冷淡之气的祭司远一些。
茶水沸腾后溢出。
“好像不是这么做的。”
埃文出声提醒,耀抬眸看了他一眼,冰冷出尘的面容一派淡然:“我不会错。”
茶具是埃文送给耀的礼物,装在手提箱里。
但祭司大人百来年没有离开孤岛,虽然对这些新鲜事物接受良好,但在步骤上豪放不羁,错漏百出。
埃文面无表情,干脆不出声了。
夏天的孤岛,和秋天时不一样。
耀放下茶杯,和埃文一起看向门廊外高大的巨叶枫:“你不喜欢槐里吗?”
埃文否认:“没有。”
“那为什么要离开。”
埃文没有立刻回答,耀微不可查的皱眉,语气很轻,但每一句话都重重落到埃文心上:“你不能再任性,及早诞下继承者。”
埃文目光微动,没有反驳,他语气平淡道:“耀大人,我需要一些时间。”
耀微微皱眉,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应该把陆邵舒的东西留给你,他把你教坏了。”
埃文垂下目光。
深夜,他回到地宫深处。
踏进木门之后,这里还是熟悉的静修室,惨白的墙壁,温暖的烛火,桌椅板凳都没有变化,床榻也维持着离开时的样子。
雌虫一直跟在埃文身后,他低着头,纤长锋利的羽翼温顺的拢在背后。
“雄主。”
埃文一顿,取下架上的书籍,回头道:“不用这么叫我,坐下吧,时间到了再出去,耀祭司就不会为难你了。”
槐里忍不住看了一眼冕下,轻声应答:“是。”
埃文打开书卷,好像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槐里坐在他旁边。
时间咔嚓咔嚓。
槐里眼皮子困倦。
没有看到,正在一本精神力研究书籍上写下自己见解的雄虫冕下,忽然笔尖顿了顿。
把不经意写出来的一个名字用笔尖划去。
阿瑟兰。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开启甜了啊,摸下巴。
第47章
雌虫睡着了。
安静恬然, 羽翼温顺垂落, 如同一件银色披风。
虫族吝啬展示自己的羽翼,羽翼是最刚强的武器,也是弱点。
或者说, □□触发点。
槐里·森想向埃文示好,但是时间在黑暗的空隙, 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变得无比漫长。
他率先要克服的, 竟然是静修时的疲倦和枯燥。
年轻的冕下埋首桌案, 专心致志,连看他一眼也欠奉,直到槐里睡着。
夜深,滴漏滴滴答答, 发出不同于钟表的古老声响。
所有的电子仪器在这里都会失灵,埃文已经习惯。
他从静思中抬眸,目光扫过雌虫被烛火照耀的脸庞, 静修室里的物件大都老旧笨重, 黯淡无光。
雌虫的羽翼却轻盈如雾, 如同月光下的小河,银光点点,他足够温顺, 十分明亮, 像一件被擦拭干净的银餐具,或者用来装点房间的花瓶。
雌君。
脑海中划过这个字眼。
埃文轻叹,淡金色的精神力丝线隐秘的笼罩着槐里, 避免他被污染。
他脸色深沉,确认槐里·森陷入深眠后,合拢书本,站起身。
羽毛笔被随手搁置在桌面,埃文放轻脚步,走到那扇那扇总是禁闭,沾染着邪恶污秽的门前。
吱呀。
极其细声的颤栗。
那双手坚定不移的撑在巨大的门上,一点点推开,穿着长袍的身影随之步入门口,直到门慢慢关闭,严丝合缝。
一缕极淡的气息从门后溢出,却在精神力丝线的绞杀下崩溃无形。
熟睡中的雌虫只是感到一阵极其冷冽阴暗的风吹过,皱了皱眉,又陷入沉眠。
门后是一条断裂的深渊。
孤岛被暴风恶水环绕,这里却无一丝水腥气。
微弱的光线遮掩视线,从埃文站立的地方向看,黑暗无边无际,似乎蛰伏着可怕庞大的巨兽。
一股股冷风从看不到的远方吹来。
埃文面无表情,坚硬的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带有回音的啪嗒声。
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窃笑和吟唱,耳后若有若无的低语,似乎有看不到的手拉扯着衣摆,碰到皮肤,一触即离的冰凉。
深渊旁,一条蜿蜒向下的台阶恍如黑河中的灰白色小蛇,直直通向地底。
埃文走上台阶,脚步沉稳。
地宫修建得很早,大概在一千三百多年前,那是混乱纪元的开始,如果读过史书便不难发现,PA和污染区几乎伴随了整个虫族文明的发展。
台阶绕着悬崖螺旋而下,阴冷的风仿佛黏腻的触手。
越接近地底,空气越潮湿,海水的咸腥气味中夹杂着一丝丝腐烂墨鱼的味道。
温度越来越低,氧气越来越少。
深渊之下,污浊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黝黑的崖壁上长满了黑到发紫的青苔,仔细看,青苔之中蠕动着一双双充满恶意的眼球。
埃文的脸色未变,只是在那些眼球试图触碰他的衣袍时,淡金色的精神力丝线瞬间把它们捏碎。
像打烂一个番茄,或者剥开一个橙子。
一时间黑色的汁水四溢,尖叫和哀嚎快要刺穿耳膜,越来越多蠕动的眼球蹭到埃文身边。
爆裂的声响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
埃文抹去脸上不小心沾到的黑色污血,从容的好像抹去尘埃。
啪嗒。
最后一级台阶到了尽头。
埃文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能够分辨出那一点微弱的光源。
黑色的潮汐一波一波涌上岸,地宫阶梯的尽头,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地下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