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舒乾推开包间门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正是他爱喝的雨前龙井特有的气息。这显然是早已料到,有所准备。
他也学着尤茗的语气打趣回去:“我这不是相信尤兄能有料事如神的本事嘛!即便只是临时决议要来,尤兄还是泡了我最喜欢的茶。这若不是心有灵犀,就是尤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了。”
尤茗倒是想心有灵犀,也想未卜先知,但他毕竟不是神仙。
他只是务实了一点,在南阳王府来茗话斋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人盯着,一旦舒乾经过,且往茗话斋的方向走来,他就会立刻得到消息。
不过这些倒也没有必要让舒乾知道,所以尤茗半真半假道:“世子也太看得起我了,不过是视力比平常人好一些,远远的就看见世子从南阳王府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接过舒乾手中的三坛子酒。“如果知道世子要带酒来,那我就不必费这些茶来招待柿子,应当备几个小菜,与世子畅饮一番才好。”
呵,我信你个鬼!前一句说远远的看着我过来,后一句却表明不知道我带了酒过来。舒乾任由尤茗接过他手中的三坛子酒,心下吐槽道。
两人入座后,尤茗看着那三坛子酒——很明显都是刚出土的。虽然酒坛子上的土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光洁如初;但是瓶口用于密封的封布却残留着地下埋藏多年的痕迹。
舒乾见尤茗把酒放到了身后的桌榻上,便知他并不打算现在喝酒,于是问道:“尤兄不打算验验货?不怕这酒难喝到不能入口?”
其实舒乾真的不是客套地说说,他自己也没有尝过这个酒的味道,所以对其口感并没有什么信心。
他虽然抠门,却不是没有良心。在尤茗这里蹭吃蹭喝,结果做交易的时候还给了他残次品做筹码。舒乾久违的觉得良心有点痛。
尤茗笑着摇头:“世子的手艺,我一向信得过。虽说这是你小时候酿的,但听说用料也十分讲究,加之你过人的酿酒天赋,味道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验货就不必了。世子还是尝一尝这刚运来的雨前龙井吧!虽说现在不是采茶的时候,但这去年的茶因保存良好,口感与新茶别无二致。”
“大老远就闻到了茶的香气,确实不是普通陈茶能够拥有的。”舒乾端起一杯茶置于鼻尖,芬芳的气息顺着鼻腔蔓延,进入口腔,再下是肺部。他浅尝一口,雨前龙井所具有的蓬勃的春意,在他的味蕾上炸了开来。
尤茗看着舒乾因为一杯茶而心情愉悦的样子,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很开心。他想多看会儿,于是便没有立即出言打断舒乾的品茶行为。
等到他觉得时机差不多时方才开口道:“世子这次来找我不单是为了送这三坛子酒吧?”
“那自然不是,”舒乾指着手中的茶杯道:“我还为了蹭尤兄的这些好茶。”
尤茗知道这是玩笑话,一针见血道出了舒乾的来意:“想必世子是为了昨天您救下的那位黑衣人而来吧!”
舒乾见对方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来意,也不扭捏,直言道:“是啊,我想知道昨日离去之后,黑衣人对你说了什么,主要是有没有提起有关传国玉玺的相关事情。”
尤茗思考了一会儿,舒乾提醒他:“怎么?要考虑一下跟我能透露到何种程度吗?”
尤茗但笑不语,默认了舒乾的说法。
舒乾祭出了大杀器:“昨夜黑衣人收押至京都府的牢狱之中,今日准备将其押送至刑部大牢。听闻收押的原因,与玉玺盗窃一案密切相关。”
尤茗伸向茶杯的手顿住,但是神色之中并未表现出一丝丝的惊讶,想来是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大杀器果然是有用的,尤茗说:“昨日世子走后,小飞跟我聊了一段时间。”
小飞是黑人的名字,准确来说是他在盗贼组织里的代号。
“小飞说,有人在追杀他,他不慎受了伤,但是因为伤口特殊,他不敢贸然去医馆,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先偷偷地买了烧刀子进行伤口的消毒。”
舒乾:“他可知追杀他的是谁?”
尤茗:“他不知道,但是我看了他的伤口觉得,追杀他的应当是宫里的人。”
舒乾的脑袋高速运转着,面上却丝毫不显露。
一个从皇宫中偷盗玉玺的贼人,怎么会不知道追杀他的是谁呢?
要么是黑衣人骗了尤茗,要么是尤茗骗了他。
尤茗继续道:“小飞来找我,是想要一些处理伤口的药。而他跟我谈话的其他内容,主要是关于盗贼组织内部的一些人事变动,与玉玺失窃一事无关。不过如果世子有兴趣的话,也不是不能说给世子听。”
舒乾对于盗贼组织内部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
“也就是说,黑人其实并没有告诉你任何关于玉玺的事情吗?”他简单粗暴地总结道。
“小飞虽然没说,但是我会查。”尤茗眼中精光一闪,“因为他的伤口确实太特殊了,所以我留了一个心眼,在他走后派人去查了一下。查到他接到战书的时候,义愤填膺,似乎想应了这战书去宫中偷窃玉玺。只是再然后的事情就无从得知了,毕竟我一个小老板的实力着实有限。”
“难怪,你听到他被抓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吃惊,他确实是因为玉玺盗窃的罪名入狱的。”
舒乾略带歉意道:“听说是李力向京都府举报的。也不知对于黑衣人来说,本世子昨日插手他与李力的恩怨,究竟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尤茗宽慰他道:“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论对于大的财物还是小的财物,一旦你出手了,就意味着你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他被抓只能怨他自己。也许换个角度来说,世子和李力都是在为民除害呢!”
若说黑衣人小飞只是被关押了,那舒乾不至于有很深的负罪感。
在查明真相之前,小飞死在了牢里,不明不白的。
舒乾叹气:“只是这为民除害,想要的是害人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小飞则是直接死在了京都府的牢狱里。”
尤茗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什么?”
舒乾说的缓慢而有力量,意在给尤茗充分的反应时间去接受小飞死亡的事实。
“京都府尹说,昨夜他们抓进来的盗窃玉玺的嫌疑犯,已经在牢里畏罪自杀了。尸检结果显示是服毒而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小飞昨日找你要药的时候,有要过什么具有毒性的药物吗?”
尤茗陷入惊愕之中,表情管理尚未恢复,就这样目瞪口呆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京都府尹给出的畏罪自杀的说法是否就是小飞死亡的真相,但是乍一听上去,畏罪自杀的逻辑是没有大问题的。现在也无从查起。”
舒乾否定:“并非如此。危平静昨夜经过京都府,看到京都府后门出现了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与京都府尹所提供的说辞有所出入。或许我们可以从那里入手。”
“只是现在有一点十分不明朗。在搜查小飞在上京城的住所时,并没有发现传国玉玺的踪迹。所以想问问尤兄,可知道黑衣人小飞是否有其他的住所,或者有没有他经常接触的人。”
尤茗回答道:“他有没有其他住所我不知道,但他是孤儿,平时玩的好的,也都是盗贼组织的同伴。其中一些人尚在京城,数目也不多,稍后我会继续查探下去,有消息的话就吩咐小厮去南阳王府给世子捎信。”
又追加了一句,“关于小飞的死因,世子若有什么新的进展,请务必派人通知我。”
舒乾点头:“这三坛子酒我也送到了,想聊得天也都聊了,就不耽误尤兄的时间了。”
尤茗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小飞的死因,所以并没有挽留数钱。直至舒乾一只脚已经跨出包间门槛时,方才叫住了他。
“世子,有机会的话,想和您共饮了三坛美酒。”
这话尤茗虽然是对舒乾说的,眼神但是却一直没有看向舒乾。他只是垂眸。直至半晌后,他没有听见舒乾的回应,方才抬眼看了后者。
舒乾觉得尤茗的这段话有些不对劲,尤其是配上这个落寞的神色。只是当时他也没有多想,以为尤茗只是在小飞死亡的消息中没缓过神来。所以当尤茗抬眼看他时,他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