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111)

作者:流凰千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林三五被盯得心中一虚,弱弱问:“二爷…咋了…”

“没咋…”林二摇头:“你忙活吧,待会儿我问问王上,这次算我没你心细。”

林三五说的很有道理啊!虽说林二没听到任何王上受了伤的消息,但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把擦碰呢?

热水备好,林二领着燕燎去厢房,顺便问了燕燎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燕燎淡淡说:“背上有刀伤,不过已经结痂,无需用药。”

“那就好!”林二在心中夸了一通林三五,没想到这个三五,心还挺细。“王上您慢慢净身,三五待会儿把干净衣物给您送过来。”

“嗯。”燕燎应下,走到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备好了热水,木桶热汤,白气腾扬。燕燎宽衣解带,把污了血的黑衣扔到屏风上,转身跨进木桶。

这木桶宽敞,燕燎身形颀长,盘腿坐着也不觉憋屈。

熨烫的热水浸过脖颈,舒服的喟叹一声,燕燎靠在桶壁上。

眼前屏风乳白,绣着花鸟风月,一针一线,做工精细,苏中上品。

看看这条件,哪里是来打仗的,来游山玩水的还差不多。

这时觉得林二说吴亥讲究,也并没有说错。

燕燎

以往没怎么好好注意过吴亥,不知道他偏爱喜好,没想到他私宅所用之物,皆是风雅好物。

上品好物倒也不出奇,出奇的是在这种偏僻地方还能收拾出众多布置,确实是要几分本事的。这是否能说明,吴亥在姑苏其实过得还不错?

可是真的能不错么?

林水焉说吴亥带着恨意回去,生死关头还要恳求自己在吴亥有危险的时候去救他……

燕燎轻瞌了眼眸,长睫覆盖眼底,遮住了淡淡的青。

这一年半来兵乱不停,征袍难解,步履匆匆。许多事还没来得及落实,就已经被时间推到了这里。

烦人呐……

房门被扣响,林三五声音传来:“王上,属下给您拿来了新衣裳。”

“进吧。”

林三五窸窣着把干净衣裳搭在屏风上,隔着屏风向后禀报说:“王上,公子已经来了。”

“知道了。”

“衣裳给您放这了,属下告退。”说着,林三五伸手把燕燎原来穿在身上的那套黑衣拿下,带着出了门。

燕燎起身擦干身上水渍,手一捞抓向屏风上的新衣裳。只是看到新衣是什么样的,他的手就顿住了。

燕燎:“白衣啊……”

不过也不奇怪,这是吴亥的私宅,就连燕燎自己都没料到会来这沐浴更衣,这里没备上他要用的衣物也是正常的。

那也就是说…手上这件新衣,其实是吴亥的衣裳?

燕燎眸光闪烁,不知怎么的,莫名觉得有几分奇怪。

可林三五说衣服是新的,吴亥又没穿过,他们也算认识这么多年,穿他一件衣服罢了,也没什么…挥去奇怪想法,燕燎迅速更好了白衣。

两人身形相仿,衣裳合身合适,就是色浅,让燕燎有些不适。

撩把黑发竖起,带着未完全蒸腾掉的水汽,眉目如墨,白衣潇逸,燕燎推门而出,一眼看到了院中新柳下站候的青年。

新柳下,微风拂曳,吴亥静站,听见推门吱呀声抬眼望去——

吴亥:“……”

虽说拟定计划后,心中有意无意已经无数次勾画出这人穿白衣的模样,但真正看到了,还是忍不住屏息微窒,幽邃双眸骤然沉成了深海。

月白削减了这人张扬的锋芒锐利。

疏朗俊逸,风流入眼。

只才一眼,就把吴亥锁着妄念的禁令无声击了个粉碎……

一年半的不想不梦不念,在本尊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封印颓然倾塌,难言的情绪一泻千里、奔腾不止。

偏偏男人负手走了过来,掀唇笑说:“挺会享受啊,荒郊野外搞了处私宅。”

声线清昂。不知是不是泡过热水的缘故,吴亥总觉得连声音里都带了些潮意…勾的他连心尖都是麻的…

可还没待吴亥回一句什么,话锋一转,燕燎眼眸里的丁点笑意已然退了,微沉着脸问:“少浊怎么样了?”

只一句,春风化

剑,给了意乱情迷的人当头一棒。

徐少浊徐少浊。叫的第一个人的名字,就是徐少浊!

阴霾藏于温尔皮相下,吴亥平和道:“两军对峙,沦为战俘,燕王以为能怎样?”

“本王知道他还活着时便松了口气。”燕燎看着吴亥:“本王已经来了,你要是想拿少浊和本王做什么交易,就直说吧。”

真正是三句不离徐少浊,光是只知道他还活着就松了口气!

个中滋味,就像被人硬灌了一杯坏掉的涩酒,又酸又苦,呛在喉咙梗在心头,辛辣滚烫,烧灼神智。

吴亥觉得他再听到“徐少浊”三个字从对面人的唇齿中被念出来,回去后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人把徐少浊给活埋了。

压下心火,吴亥冷道:“燕王,进屋说话。”

一前一后,吴亥带着燕燎绕过沐浴的那间厢房,推开了一扇红漆木门:“请进。”

燕燎侧身进屋,发现这屋白墙才砌似的,透着一股森冷寒意。

直觉不很好,燕燎皱了皱眉,正犹疑间,吴亥已经进屋把门给合上了。

从屋中摆设看来,这该是被吴亥当成书房用的,可又很怪异…因为这间屋子没有窗…只有镂空雕花的红漆木门,光线从木门穿进,照在过分冷白的墙壁下,给屋里添着亮意。

吴亥走到书桌后坐下,燕燎见了,跟着过去。

他坐在吴亥对面,正对上一双黝黑凤目。

清冷冷的目光,细看之下像要叫人陷进去似的,燕燎生出几分不自在,移开了视线,状若随意打量着古怪的墙壁。

其实他哪有看上去地那么漫不经心,对着吴亥的脸,还好巧不巧就在书房这种地方,不经意想的都是名字不名字的事。

这多烦心。

说起来这事真的叫燕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去想吴亥,想到了就觉得诡异荒谬,头疼的很。

从笔架上抽出支笔捏在指间玩,燕燎又看了两眼吴亥。

说起来,这次相见,吴亥也是一股子生疏的冷淡意。

抿了抿唇,燕燎暗忖,林水焉说这小子对心外之人都是这么个态度,那是不是意味着:吴亥即便…存过点歧途心意,现在也切断了呢?

自觉有点道理,燕燎舒了口气。

手中的毛笔也不蘸墨,骨节分明的手指拿捏着,就在梨花木上随便画写着玩。

还是先问问徐少浊的事才好。这么想着,张口便问:“少浊…”

一直盯着燕燎的手看,吴亥陡然注意到,燕燎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在桌上写起了徐少浊的笔画。

这一发现让吴亥强提的所有理智都昏聩了,绷着的那根弦被锯断缠进心上,尖锐、刺痛,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按住了燕燎的手。

墨笔啪嗒掉在桌上,贴上手背的掌心无甚温度,冷得沁人。燕燎一怔,抬头,对上了吴亥危险性十足的眼神。

燕燎:“………?”

“徐少浊?燕王怎么会觉得吴军那么好心,不杀敌军败将?”扣着燕燎握笔的手施了力,吴亥冷漠道:“燕王胆识过人,可惜,脑子也是个好东西。”

燕燎的脸一黑到底:“吴亥!反了你!”

吴亥利用徐少浊把燕燎约来相见,目的只有一个——他要知道,燕燎会不会因为他而莫名其妙受伤。

他做了诸多准备,首先,汝南道上的土匪,就是他安排过去的人。自燕王军营过来的道上,当然不会有什么野徒山匪,早被燕王的军马平了个干净。

那些人是朱固力没清完的余孽,随便散点谣言,使点小手段,让他们和燕燎碰上就行了。他们和燕燎碰上,燕燎绝不会放过他们。

杀了人后,燕燎心情必然恶劣,等来了这里,是不会拒绝洗浴的。登时就能借着洗浴,知他身上是否有伤,还能借着更换新衣,让他换上色浅的白衣。

一切都在吴亥计划之中。现在,吴亥已经知道燕燎身上是没有伤的。按照推测,他要和燕燎动手,亲眼目睹燕燎会不会因为他…受皮肉之伤。

为此,吴亥的本意就是要激怒燕燎。

唯一和计划中出了差错的,是吴亥自己成了先被激怒的那方。

吴亥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到了这人面前再不占优势,随时都能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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