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什么用不着你管,但你这小妖又来祸害,我得好好管管了!”清沐一手掐住火蛇,另一手掌中生风,狠狠朝着江渚打了过去。
江渚被劲风绊住,猛地摔下地,有磕得头上原本就没好愈合的伤口再度血流如注,再抬头时,眼前只剩下一条空落落的街道,不甚明亮的天光下只能看到尘色卷起飞扬。
……
江渚捂住头上伤口,无措地在城内四处寻找叶萋斐,夜深人静,每一声唤出去的声响又兜兜转转地落入他的耳中,更显出了这城中空落寂寥。
走走停停了不知多久,月向西偏,他才发现自己竟是走到了一座荒弃的残垣断壁处,枯黄的荒草从土黄的破墙中生长出来。
鬼使神差间,他走入那杂草之中,踩着枯萎的一切,一步一步地再往深处行去。
一切都好像是似曾相识。
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一间破旧的房屋立于眼前,房檐上没有瓦,结满尘灰的碎墙破窗上还显示出这房屋曾经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他手指拂过一张被虫蛀噬得千疮百孔的木桌,木桌轰然倒地,扬起一阵沙尘。
他捂住口鼻掩住那灰,又继续往后院行去,只见后院中不过只有一张斑斑驳驳的石桌,尖锐的棱角都早已被磨去。他轻轻将手搭在石桌上,心中一阵奇异的悸动,不由自主地用力将那石桌挪开了一点。
石桌下,一个仅仅一人大小的洞口赫然眼前。
“这里怎么会有暗道?”他更是惊讶不已。
而好奇作祟,他往那暗道中探了探,觉得并无怪异之处,便就放心大胆地往那洞中一跳。
双脚落地,踩在了一层柔软的泥土上。
暗道年久,有些狭窄,更是幽暗。
幸而带了火折子,暗道内有淡淡火光。
他的喘息声在暗道中回响,飘入耳中,化作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男子声音——
“你不是说,三百年后,我是你夫君……”
“亦青,你真的愿意与我成亲吗?”
他惊恐地前后看看,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是黑洞洞的一片,并没有人任何人,也不见任何鬼怪。
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后,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似到了尽头。抬头推了推头顶上盖着的一层杂物,尘灰掉了下来。
而洞口打开,已经快西沉的月色显得恬静温柔,他跳出暗道,脚下枯草恣意生长,草丛中传来男女亲昵低语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看到叶萋斐和他自己。
只是那两人本应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但此时却像与他们之间隔断了什么,恍如前世三百年的岁月流淌在其间。
然后他听到他自己在对叶萋斐说:“我想清楚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看见他在亲吻她,看到他们肆意相拥,十指相扣时,弯起嘴角,流下眼泪。
他站在一旁,不知不觉之间,也落下泪来。
他想,他大概记起来什么。
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他跟前,对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撩动得他彻夜难眠。她没事儿总跑到他寮房的屋顶上去走走跳跳,让他心难平静。她在客栈中醉酒去吻他,让他原本被她绷紧的心弦断开。她一个人面对着前方的千军万马,长剑嗜血,他以身为她挡了一剑,便知从此破了戒,从此在情爱之中万劫不复。
他还记得,垂垂之时,他说他三百年后,在遇到她之前,他一定不会出家,他会先喜欢她。
手中拽紧了她此前抛给他的后世书。
她著后世书提醒后世的她不要再遇到他,而那书卷一字一句就像被刻入了他脑中,他不住泪流下来。
自书角起,自燃成烬。
第47章
“若你如今将我带回中原,你可知是犯了何罪?”叶萋斐被清沐捆住手脚,扔在了一块赤红色的岩石下。
清沐生了火,沉住眼,并不回答她。
她便接着说道:“皇上不允我有生之年回中原,若是被官兵抓住,那你便也是死罪,甚至会牵连你千仞寺众人。”
清沐拿着一根干枯的树枝,挑着火星,四下乱飞。
“看样子,清沐师父果然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也难怪会……”
“住嘴!”她话还没讲话,就被清沐打断,“就算我带你回中原,那朝廷也怪罪不了我。他们流放的是叶萋斐,而你……你说你如今究竟是叶萋斐还是左亦青呢?”
“只要是这张脸,是谁又能如何,三百年又能怎样,反正不过是死后重生,”叶萋斐笑,“倒是清沐师兄脸还是这张脸,人还是这个人,心却不是这颗心了……”
清沐沉默了下来,手中挑动着火堆的手也停了下来。许久,他突然开口,似自言自语般问道:“你说,佛有心吗?”
她被他这一问懵住。
想起了在千佛洞中取出后世书的那时,佛身中空,并无他物,便道:“无心。”
“无心……果然是无心吗……”他低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让叶萋斐感到有些毛骨悚然,顺着戈壁中的风声灌入耳中,刺骨冰冷。
而清沐的表情慢慢变得忧愁起来,好似忆起了什么,又好像想要忘记何事,千愁万绪凝在眉眼之中,然后慢慢化作了一点泪,从他向来清淡冷漠的脸颊上流了下来,仿佛温柔了一片。
“喂!”叶萋斐唤了他一声。
他急忙将脸上的泪水拭去,便恢复了那冰冷的神情,看着她道:“虽然你三百年惩罚已至,但究竟是否洗脱了罪孽,还得主持说了算。可你要是再如那时一般纠缠着江渚,这罪责你便是永远都洗不清!”
她不屑地别过头,嗤而言道:“情爱之事,人之常情,而存天理灭人欲就是你所期望的?也难怪佛是无心……”
清沐一怒跃起,一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咬紧牙,眼角不停地颤抖,双目通红:“再是胡乱说话,我就直接杀了你这小妖!”
“我颇有些奇怪,清沐师父究竟对我等妖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她更是笑,“可否与我道之一二?”
清沐眼中冰凉。
正值此时,有悄然的脚步声在急速靠近,像是某种四脚的小兽。
叶萋斐不敢大声喘息,担心又是不小心遭遇了妖兽,现时如此被清沐绑住了手脚,搞不好连这小命都保不住,更不用说要杀了他来替家人枉死的亲人报仇呢!
清沐亦是面色紧张,死死地盯住那黑影慢慢地接近,晃而间脸色骤是晴空万里,那毛茸茸的一团球滚入了他怀里,赤褐色的长尾弯起,裹在了他的脖子上,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一脸享受地眯了起来。
“狐狸?”叶萋斐长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来此?”清沐双手裹住那狐狸,颇为怜爱的拂过它柔柔的长毛。
狐狸低声“嗷”了一下,眯长了双眼,在他怀里打起了盹儿。
……
自从这只狐狸来了之后,清沐似乎心情也好了不少,成日也不再冰冷着脸,偶尔还会说笑两句。
当然,不过他只是对着那只狐狸说笑罢了。
而那狐狸似乎也极为通人性,总是温顺地伏在清沐肩上,大多数时候却都是在睡觉,仿佛从来都睡不醒的样子,偶尔醒着,也只是会嗷嗷叫两声。
说是妖,却也不像。
叶萋斐还是成日被他捆住手脚,那以佛珠化作的绳索极为坚固,任凭她如何想尽办法要弄断,却都是徒劳。
“别费劲了,以你这个小妖的修行,想要割断着绳索,恐怕还得花上千年,”清沐淡然地给那狐狸喂着水,“若非是要将你交给主持以作定夺,我也不愿带上你如此个累赘,前途跋涉,万般辛苦,你说对吧?”
最后那个问话,是说给狐狸听的。
狐狸嗷嗷应了两声。
叶萋斐遥望着长安高耸的城墙已在天际之下,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这一路上清沐总挑拣着无人的小道去走,恐是担心被沿途的官兵发现了叶萋斐。
而叶萋斐倒也多起了几分心思。如此这般一直被清沐捆去千仞寺的话,似乎也不是个事儿,况且相比如今这样子的清沐而言,长安城中那张大人其实更好对付一些。
暗自思忖了许久,当一个巡查的官兵走过身边时,她一头栽倒在地,嚎啕大叫着腹部疼痛,引得周围人不断侧目,那官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被吵得头疼,只能指着满脸愠色的清沐道:“和尚,是不是你的人!还不赶快弄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