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萋斐也哭,然后拉过清浅来介绍了一番,但将他曾出家千仞寺一事隐瞒了下来。
左夫人听闻了他是李恂膝下独子,也听了李恂夫妇双双殒命,更是悲从中来:“那年我不愿你娘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也不听……唉,好歹是留了血脉下来,否则……唉,你是叫李濬对吧,你以后准备如何呢,留在洛阳吗?”
“是,准备留在洛阳,或者是……”
左怡之指挥左新端了茶水给清浅。
左新坏笑抬头,打断了他的话:“或者是娶我二姐吗?”
“胡说八道什么呢!”左怡之嗔骂了一句。
左新不管不顾地又问道:“那我现在可称你为姐夫了吗?”
清浅脸上红了起来,左右看看几人都诧异地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对左新说道:“可以。”
众人皆惊。
清浅诚恳地搁下杯子,起身朝着左芜夫妇拱手鞠礼道:“我与亦青情投意合,还请二位准允。”
消息突如其来,左芜夫妇没能晃过神来,抓着叶萋斐问道:“这……这怎么回事啊!”
叶萋斐低下头:“爹娘,我有孕了。”
夜深宁静,清浅将叶萋斐搂到身前,唇角轻轻碰在她的额上,嘴角带笑,也不言语。她习惯性地也将手搭在他的腰间,鼻间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沉迷其中,无可自拔。
三百年后,他夜半偷偷跳入她的闺房,大约也不会想到曾经两人也曾同榻共枕过。
“你在想什么?”她问道。
“想你,”他说,“还在想,明日要怎么去跟主持说。”
“他会同意吗?会原谅你吗?”
“这些事你别多想,我去解决,”他吻着她的唇,“明日你在家中等我回来,我很快回来陪你。”
……
但这一等,直到深夜,却也没等到他回来。
第二日,依旧没有回来。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三十日。
第四十日,还是没有回来。
叶萋斐坐在床边,望着窗棂默默发呆。想象着他能如三百年后一样,突然一下跳进房内来,然后再像这一世一般,时常抱她一个满怀。
可她如今手中没有可唤他的曲阴网,只有从三百年后带来的那块桃符。
清泽曾说那桃符是江渚出生时就有的,但被清渊拿去后接触了太多阴邪气,会损性命。
那时候她手臂上的确有黑色斑痕,但因家中变故,也没再顾得上。来了这三百年前,斑痕倒是没有了,大约性命也算是保住了。
只是此刻心头更是担忧清浅,那么久时日,不知他回那寺庙之后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是主持不允许他还俗,还是他变了主意不愿还俗?是被困在寺庙中不得出来,还是在来往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
各种恐惧层层叠叠地萦绕在心间,无法入眠。
突然腹间跳动了一下,像是有小鱼吐出了一串泡泡,她惊喜地将手搭了上去,那里却骤然平静了下来。
“你说,你爹爹会不会回来?”她对着肚子说话。
没有反应。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她自语笑着,“那你说,他何时会回来呢?”
也没有反应。
眼眶有些湿,还是强颜欢笑了一下:“明日一早就会回来对吗?”
不安像是洪水般波涛汹涌起来,那个老妪的模样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最终被罚在凿壁铸千佛,用了三百年时光来洗清罪孽。而清浅最终是数度投胎转世,在三百年后成了江渚。
如此一想,终局早就是分离苦痛和百年寂寥,而这一切是已注定了因果,确定了只是无妄无结果的一段姻缘?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听到左新敲了敲门。
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开了门,见到左新端了宵夜进来,问道:“姐夫还没回来吗?他到底去哪里了?”
“有些事要处理,应当……应当很快便会回来。”
说得实在没底气。
左新倒也没再追问,想让她开心一些,便说起了闲话:“今日我在街上听到有人在说千仞寺前些日子出了事,听闻是一个僧人想还俗,但寺里主持不允许,还闹得沸沸扬扬的,好多香客都看见了……”
她陡然紧张起来:“然后呢?”
左新见她这番模样,有所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起来:“正巧是寺里好像出了什么妖兽吧,和那些僧人打了起来,那个要还俗的僧人好像是受了重伤,也不知那妖兽有没有被降住……”
她脑中懵了一下,一下子站起身来。
“二姐,你怎么了?”左新拉了拉她,打了个哈欠,“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的,谁知道真假呢!不过千仞寺的僧人都武功高强,不会连个妖兽都打不过,二姐还是早些睡觉吧。”
她捏了捏手中的桃符。
等到再过丑时后,她拿了长剑,悄悄地推门而出。
第42章
夜间风寒,她裹了裹外衫。
洛阳城早已陷入了沉睡之中,没有灯盏,也没有人行,听着来来回回的清风呜咽而过巷口,树梢间的叶子沙沙颤动。
但才走出不远,她突然惊觉身后有人在尾随,不觉有些慌张,加快了脚下步伐。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的手已搭在了剑柄上。
一转身抽剑而出,眼前却是左怡之和左新的脸,她急忙收手。
“亦青,我们陪你去吧,”左怡之忧心说道,“夜里上山危险,你又有身孕,实在是不便。”
“阿姐……”她有些哽咽。
“方才在二姐房里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左新道,“其实我与大姐陪娘去千仞寺上香时,见过他,本来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人,现在算是确定了。”
他手中提着一把剑,兴高采烈:“若是有危险,我可以保护两位姐姐还有未出世的侄儿。”
叶萋斐泪流下来,伸手抱住了两人。
一路顺遂到有些不可思议,山道安静,有鸟雀在树冠间匆匆飞过。
行至寺门前,一只麻雀落到了叶萋斐的肩上,就如同三百年后那初次到千仞寺一样。
恍然如梦间,她想起了后世书上第一卷所言“魏寺有雀,名曰萋斐。萋兮斐兮,佛心始至”。
这老妪所写下的话,难道是指她的前世?
仔细想起来,她那一魄的确也是只鸟雀,而那只雀儿叫做萋斐。
“二姐,你怎么了?”左新拽了拽她。
她一霎回过神来,听到清沐的声音就如三百年后初见时那般,厉言如雷贯耳般地传来:“果然如我所料,雀妖又回来了……”
“雀妖?”左新和左怡之诧异。
而清沐早已朝着她的肩抓了过来,肩上那只鸟雀惊吓地蹙然飞走。
左新拔了剑挡了清沐一下,清沐极快避开,不理左新,又向着叶萋斐伸过手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肩,她吃疼得往后避闪,腰部撞到树上,一阵酸软的疼。
她忍不住用手扶住了腰,而清沐也落目在了她的腹部,冷言道:“上一世便坏了清浅的修行,如今又再卷土重来,果然是妖孽!百年间天下不稳,战乱频频,尸横遍野,皆是你等妖孽闯下的祸端!”
说罢,手中掐住了佛珠,幻化为一团火焰,雷鸣电闪,朝着她飞驰而来。
她抽剑去挡,一剑一剑地将那些火团劈开,又对左怡之和左新道:“你们帮我去找他!”
清沐被叶萋斐紧逼,无法抽身去阻截两人,怒颜道:“妖孽无有度化之路,只能除尽以慰天下。”
另一个声音则从她的身后传来:“就算不是妖孽,只要是破坏清浅修行的人,同样不得留着!”
是清漠。
两人的态度和脾性,倒是与三百年后是一模一样。
她感到腹间又轻轻动了一下,掌心轻轻拂了过去,轻笑起来:“那正好,既然两位都来了,那我便将这一世和三百年后的仇一并报了吧!”
说话之间,已经持剑先行朝着清沐攻去。
每一剑都费尽了力,将这一腔的仇恨统统化入其中,清沐一时吃力,不断后退,清漠则见形势不妙,从后偷袭上去。
叶萋斐感到身后掌风扇动,从旁避闪,躲过了清漠。
但腹中竟然开始猝然绞痛起来,想来是方才撞到树上那一下伤了胎儿,她有些迟疑此时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但没想这时寺内突然传来了左怡之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