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怒火从胸口喷涌而出,灼热烈焰般将周围官兵全部掀翻在地。
张善惊惶,赶忙下令让人擒住她。
而叶萋斐眼中只剩下了怒火,死死地盯住他。
周围人群一阵唏嘘,更是不嫌事儿大地指指点点。
再有官兵圈住了她,她视若不见,还是步步向前,那些官兵只得一点点地随着她的脚步挪动。
直到距离张善不足三丈,她才停下脚步,眼圈通红:“今日我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
说完这话,似乎听到鸟雀声响起。
头顶投下了一块阴霾。
人们纷纷仰头望去,漫天漫地黑漆漆的麻雀犹像是一整块乌云,绕圈飞动,扇着翅膀,停在空中,啧啧作响。
……
长安城内从未出现过此等奇观,就连张善也一时忍不住微微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这乌泱泱一片的雀儿。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句:“难不成这叶大人真是被诬陷的,连上天都来为他鸣不平了?”
一语即出,更引得议论纷纷。
“是啊,皇上登基以来,一直信任他,大小诸事都会询问他的意见,是社稷之臣,想来怎么会做出勾结叛军之事啊……”
“就是就是,我家洛阳的亲戚也说,叶大人那时候被困在洛阳的老宅中,根本连宅子都没出,怎可能有机会勾结叛军呢!”
“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张善耳听着人们的争论,眼角突突突地跳动,脸色已是十分难堪。
却听到一声惊破天际的弓箭声,直射向了空中鸟群,那鸟群惊得四下飞散,又极快地聚拢在了一处。
但随后而来的是一声接一声的弓箭直插天际,开始不停有麻雀中箭掉下地,像是下了一场雨。
人们开始去哄抢那些麻雀的尸体。
张善得知救兵前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叶萋斐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从皇城方向浩浩荡荡地来了一整支军,将整个菜市口立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队伍末端,明黄色的轿辇尤其显眼。
待无关的百姓都被清出了圈内,皇帝从轿辇上缓缓走了下来。
叶萋斐过去常入皇宫陪姨娘刘太妃,也曾多次见过这个皇帝。但那时他不过是一个根本不会引人过多瞩目的中年男子,远远不如刘太妃膝下另外几个皇子那般受先帝喜爱,也断然没有此时这般天子气度和眉眼中杀伐决断的威严。
她嘴角扯了扯,不知这个皇帝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论这辈分,朕当称你一声妹妹,”皇帝先开口了,“但既然是你爹是这天下的叛徒,那这声妹妹,朕自然是叫不了口的。”
一言既出,早已表明了立场。
张善如此胆大妄为地杀叶临,定是这背后有皇帝撑腰。
她眉角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知道皇帝和张父早是沆瀣一气,不可能会为叶临洗冤,甚至还会……
果不其然,皇帝朝着身旁一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诚惶诚恐地捧出圣旨,郎朗读了起来。
字字入耳,心死如灰。
末了,那太监甚至还抬起眉角冷冷瞥了她一眼,继续念着:“……逐其二女叶萋斐,养子叶轩出中原,永世不可回……”
叶萋斐笑了起来,冰凉透骨。
皇帝被她盯得浑身直发毛,慌忙招手道:“来人,把她立马赶出长安,沿途让人盯着,若是敢再踏入中原一步,格杀勿论!”
官兵再围住了她。
人多势众,以一敌百,她没有胜算,无法动手。
若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可以不害怕,就如此随叶临而去,也去忘川下找母亲和姐姐。
但她还有叶轩,叶轩如今这模样,不能没有人照顾。
还有江渚,她不想再也见不到他。
剩下的麻雀依旧在空中盘旋而飞,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再无奈地垂下头。
今日血债,若有活着的一日,一定要让人偿还。
第31章
江渚守在叶府中,收拾了被叶萋斐掐死的那人的尸首。
默默看着那人脖子上的指印,他还是愣神了一瞬,思绪良久。
叶轩在旁又蹦又跳,突然扑到了他的背上,嘿嘿大笑起来。
他吃力地背着叶轩站起身来,叶轩欢喜,死死地扣住他的脖子,扯着嗓子叫着。
“快下来了轩儿!”他有些喘不上气来,说着。
叶轩搂得更紧。
他只能任由他在背上手舞足蹈地乱叫。
但听到叶轩突然说道:“白……白鸟……呼呼呼……阿姐肚肚……”
“什么白鸟阿姐肚肚啊?”他没好气地应了声。
而叶轩努着嘴,没好气地从他背上跳下来,学着鸟的模样,两只手像翅膀一样上下挥舞扇动着,一凝神,弓起背,直直地朝着江渚的腹部撞了上来,然后大笑道:“不见了!”
“什么?”江渚大骇。
正此时,清漠走进了屋内,也不知他在屋外待了多久了。
清泽也嘿嘿笑着,摸着头入了屋。
前些日子清泽找到了江渚和清漠,趁清漠睡着之时,将叶萋斐的事告诉了江渚。
于是江渚连夜离开,赶到了长安。
不想清漠那么快便带着清泽追了上来。
清漠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江渚,又连带着瞪了一下清泽,只道:“这孩子虽痴傻了,但所言可是再清晰不过。那白雾入了叶萋斐的身体,本是一魄,那如今叶萋斐身体中便是三魂八魄,两道怒魄,正是凶煞不已,你还要与她在这一道,免不得什么时候那鸟雀便借她来杀了你!”
“不会的,她怎会杀我?”
清漠未回答,又言:“既然你都见过她了,她还好端端地活着,那你也没什么遗憾了,还不随我走?”
“我……她……她还没回来,她拜托照顾她弟弟的,”江渚辩解,“若她弟弟出了什么事,我如何跟她交代?况且受人之托,必得有始有终才行,否则便是误了佛家之道。”
一阵狡辩,令清漠早已失去了耐心。
一狠手抓住,拎住了他的领口。
“此去河西走廊千佛山,路途遥远,你要是想知道你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就赶快跟我一道上路!”清漠厉声,“三百年惩罚期限将至,那洞口即将打开,要是没来得及赶上,要那人出洞,再像三百年前那般杀戮天下,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江渚神情严肃了一点:“那……那我等她回来,与她道别一声?”
“用不着,她马上回来了!”
说话之间,听到有人推动了那破破烂烂的府门。
江渚脸上将露出微笑,但被清漠一拽着大步上了屋檐。
低头看见叶萋斐走进了院内,但他来不及唤她,就被清漠拖得老远,连叶府也在目光所及处逐渐变小。
“师兄——”江渚叫起来。
清漠面不改色,继续拖着他往西。
“那白雾能入她的身,”他咬紧了唇,说出了自己期待而又不愿意承认的揣测,“那她到底和那人有何关系?难道那人十多年前已逝,转世为她?”
若叶萋斐真是那人,则与他有宿命牵连。
他希望如此。
可她真是那人,不论是清泽清漠清沐还是主持永化,大约都绝不会放过她,更不会允许他与她在一起吧。
“不会,”清漠斩钉截铁地回答,“那人三魂七魄不全,而且还有罪孽要赎,是不可能投胎转世的。”
江渚心头有一丁点儿失望。
不想清漠冷冷笑了起来,看了他一眼:“但若她真是她的话……江渚,你该知道你应当做什么,有些事不该胡思乱想,不该乱动俗念,就该克制住。”
江渚不语。
清漠停下脚步,才松开他的领口。
又听到清泽气喘吁吁的声音,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一开口便嚷道:“师兄啊,怎么走那么快,简直……简直要我的命啊……”
清漠白了他一眼。
已出了长安城,周围慢慢开始变得人烟稀少。
火红的落日就悬在前头,晃着双眼,将身影拉得老长。
江渚回望向长安城头,见高耸的城墙上有人影绰绰,也不知她回到家中,不见了他,心头是否也再起了怨气。
不断地怒气滋养着那怒魄,越以强大,也不知她最后能否控制住。
也果不其然,她胸口感到了一阵烦闷。
没有留下任何一张纸条解释,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