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蓦地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她不敢回头,只感到冰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吐到了她的耳朵和脸上,冻得像是起了一层寒霜。
“爹——救我啊——”她哭着大喊,拼命地捶着房门,但门外仍是毫无动静。
“看我啊,萋斐……”身后人轻轻吐出一声,幽冷地如从冥界深处传来。
两只苍白枯萎的手从后面抱住了她,她被紧紧梏住,完全无法动弹。
手探入了她的衣衫内,碰触到了那曲阴网,卒然一抖,惨叫一声,一下子收回手。
房内烛火骤然重亮了起来,一旁床榻上叶姝林也轻轻哼了一声,然后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清澈:“萋斐?”
叶萋斐这才敢缓缓转过身。
身后一切如常。
而叶姝林这才发现自己的交领已散开,急忙裹住衣衫,把胸前那刀痕遮住,又小心地对叶萋斐道:“你看见了?”
“阿姐,你这是怎么回事?”
叶姝林别过头去,不愿回答她。
“阿姐,你可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下怒火攻心,“我差点被你杀了!”
“我……”叶姝林转过头来,眼中含泪,“我用这禁术不过是想要再见到……”
“想见谁都不行!承哥哥他已经灰飞烟灭了,你根本不可能再见到他了!他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吗!而且不会有魂魄,也不会有来世了!”
“不会的!我一定能见到他的,我……”
而叶临闻见房内争吵,也忙推门进来,见两姐妹一则怒,一则怨,忙问询缘由。
叶萋斐不愿将此事告诉叶临,扭头便出了房间,就看到叶轩找了一个大夫前来,便只朝那大夫点点头就兀自走出到院落中,又见叶夫人带着一个太医匆匆入了府门。
但她知道,不管是医术多高明的人,都已经无法再救叶姝林了。
……
多年前,她与叶姝林曾在长安市集中见过一术士。
那术士正在招揽着客人,高价售卖他的通法灵器,待众人好奇地围上来时,他便得意洋洋地称以他的法术,可以让生者见亡魂,更能令鬼魄入梦来。
她那时候年幼好奇,便忍不住问道:“如何做呢?”
术士便言,只要以血为媒,在身上刻下刀痕,不论是孤魂野鬼还是冥界鬼差,都可以召唤前来。
众人纷纷表示不信。
那术士急了,当场敞开了衣衫,在胸口划下了血痕,念了一段古里古怪的咒语,就说是见到了某某人的鬼魂正在何处。
人们更觉得他是胡说八道,全都散去了。
但没过多久,有人发现那术士暴毙在一个背阴的小巷中,浑身布满了刀痕,眼球腥红,死状可怖,像是活活被吓死的,又像是被恶鬼噬魂而亡的。
因此人们又纷纷传言称术士的那禁术其实只会夺人阳寿,根本不可能召来阴魂,而就算是能招来阴魂,也会被这些东西给吓死掉。
这些事儿,叶萋斐见过听过也就抛之脑后了,也以为像叶姝林这样温润谦和的大家闺秀自然也不会记在心上。
但她没料到叶姝林还真就记了下来,为再见邵承,甚至不惜在自己身上一刀一刀地划开放血,以祭亡魂。
她止不住闭上双眼,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想来邵承是因她而灰飞烟灭的,难道叶姝林也会因此而命丧黄泉?
悲痛与自责混在一起,过了许久,才慢慢平复了心情,呆呆地望着夜空,直到那大夫和太医都已离开。
只是回想起来,方才被困在房中时,叶姝林似乎害怕那曲阴网。
江渚说这丹白色的曲阴网可收妖和魔,而使用这禁术的人,莫非是成妖成魔了?
而若是有人能有捉妖除魔,是不是就能因此而救了叶姝林?
想到此,她突然心生了几分希望,一念便想到了千仞寺。
找千仞寺的僧人来帮忙,叶姝林是不是能多几分生机?
……也或许,还能见江渚一面?
次日一早,她迫不及待地告诉叶临和叶夫人她要前往洛阳一趟,只将缘由给隐瞒了下来。
叶临颇有些为难:“去洛阳也并非不可,只是今日我准备向张大人说说你和他家公子的事,免不得后面需要你亲自去他家赔罪,若不是什么大事,你大可过几日再去洛阳。”
她想了想叶姝林的情况,也觉应当暂无危险,便点点头:“爹你今日去跟张大人说清楚,若有什么不妥,我明日便备上厚礼去登门道歉。”
眼见着叶临穿了朝服出门,她背脊上突然莫名生出了几分寒意,不由追着他出了府门,再望着屈永望赶着马车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街道拐角处,她一时不知所以,心头有说不出的惶恐不宁。
叶姝林还在沉睡之中,她悄悄地敞开了她的衣衫,给伤口细细地涂了药。
时至黄昏,一阵喧嚣声突然传了过来。
她急忙到了厅堂,只见屈永望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府内,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夫人——小姐——大事不好了!大人他被皇上打入天牢了!”
第19章
叶萋斐和叶夫人等在了宫门口,过了很久,才看到一个小黄门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道:“夫人小姐都回去吧,太妃说此事她插手不得,如今皇上只是对大人有所怀疑,还没有定罪呢。”
“皇上到底怀疑他什么啊!”叶夫人急得含泪。
小黄门低头,将叶夫人引到一侧,轻声道:“大理寺卿张大人那边得了消息,称叶大人前两年在洛阳住了约有大半年,却一直没有返长安,正是因为是与叛军勾结,所以故意滞留……”
“怎么可能!”
“嘘!”小黄门忙示意叶母噤声,“可张大人说是得了确切的证据。不论如何,夫人先回去等消息吧,圣上明察秋毫,自然会还大人清白的。”
叶母挽着叶萋斐,整个人失魂落魄,像没了生气一般。
“昨夜张大人还在家中谈笑风生的,没想到今日却在皇上面前告爹的状,人心怎就那么恶毒呢!”叶萋斐咬牙骂道,“爹在洛阳是因为叛军一直堵着门而不让他离开,他何尝又与叛军勾结!”
“萋斐,我该怎么办……”叶夫人拉住她的手,哭得没了力气,“你姐姐又是卧床不起的,若是皇上真认为你爹勾结叛军,那……那可是砍头的大罪啊,是要诛九族的啊!”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一定会查清楚的……”她不停地摇头,“爹如此忠君爱国之人,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从小到大,她算是一直顺风顺水,家中父母慈爱,姐姐温和,除了天下大变而逃往洛阳的那段日子受了些苦,所有的一切应都是为所有人所艳羡的。
可没料到有一日家中会遭到如此大劫,果真是世事无常,人心莫测。
回府内好生安顿了叶夫人,又劝说了半天,她才鼓足了勇气,准备去张府见一下张嘉,打听一下消息。
在张府外等了不一会儿,就见张嘉兴高采烈地走了出来。
看得出他尽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但脚下每一步都有些抑制不住的欢愉,见到叶萋斐,忙招手道:“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叶萋斐憋了满肚子的气,用力地压制住发火的冲动,朝他福福身:“张公子,我有话想问问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刚绕到张府后墙处,她就已经憋不住地问道:“昨夜你与你家人回来后,你爹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张嘉摸摸头,“并没有啊……”
想了想,又道:“对了,他昨夜一直都在书房,后来有人来找他,他还告诉我和我娘,说他今夜就不回府了,据说是入宫了吧?”
“他可说入宫做什么?”
张嘉摇头:“我从不过问他朝务上的事,他也不会跟我们说。”
叶萋斐低下头。
“可有什么事?”张嘉有些焦急问道。
“是,”叶萋斐抬头,已经是泪眼婆娑,“我爹今日被关入天牢了,据说是你爹向皇上上报,称我爹与叛军勾结,又谋逆之举……”
“什么?”
她已经顾不得别的,一把抓住了张嘉的手臂:“张公子,求你帮我向你爹问个话,我爹他究竟是真的勾结叛军,还是被人陷害?我不相信我爹会做这种事,求他,求大理寺一定要查清楚,还我爹一个清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