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紧紧抱着四散的衣裙。
她跌坐在地,仰起清媚小脸,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男人。
他说,她脏?
他前两日还将她视若珍宝,今夜却翻脸翻得这么快,居然嫌弃她脏?!
他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他有什么资格嫌她脏?!
少女怒火中烧,额角青筋跳动,恨不能一刀杀了他!
萧廷琛敛去眼底的幽深怜惜,把玩着扳指道:“来人,摆驾南袖宫。”
他走了。
苏酒仍旧坐在地上,捂着衣裙的手缓缓放松,襦裙悄然滑落,洁白纤巧的手臂在灯火中泛起寒凉。
她把脸深深埋进臂弯,决堤的泪水打湿了衣裙。
都说帝王喜怒无常,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琉璃宫灯里的烛火渐渐燃尽。
少女置身黑暗,慢慢抬起头,胡乱抹去小脸上的泪珠。
哭过之后头脑明晰许多,她盯着窗外的满宫繁华,心里又浮现出萧廷琛玩世不恭的姿态。
那个男人是当真无情,还是……逢场作戏?
接下来的一个月,苏酒几乎没怎么见过萧廷琛。
他似乎长住南袖宫,偶尔惊鸿一瞥,也只是与其他宫女一道在宫廊两侧福身行礼,余光看着那玄色绣金龙纹衣袂从眼前匆匆掠过。
合宫上下都知道他宠爱花月姬,甚至还要为小公主举办热热闹闹的满月酒。
满月酒设在御花园风亭水榭,早早就邀请了朝堂大臣和家眷们进宫参加宴会,还赏赐满宫人糕点果子和银锞子,一时间到处都是歌功颂德。
苏酒坐在厢房,盯着圆桌上的糕点果子和银锞子发呆。
两样东西都仔细包着红布,看起来非常喜庆吉利。
她记得她没多久之前才吃过他和南宫奈奈的大婚喜糖,现在又要吃他和花月姬女儿的满月喜糕……
少女眸色阴郁。
同寝的小宫女突然匆匆忙忙奔进来,欢喜地一把拽住她,“星儿,御花园那边有大喜事,贵妃娘娘为了给小公主积福积德,打算在花园撒银叶子呢!宫人都可以去捡,咱们快去吧,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不等苏酒回答,小宫女已经大大咧咧把她拽了出去。
一路被拽到御花园,苏酒跑得气喘吁吁。
园林景致奢华精致,不少宫人提前得了消息,巴巴儿地守在风亭水榭附近,挤挤挨挨地往近处凑,盼着自己能捡到许多银钱。
苏酒混在宫女之中,仰头望向风亭水榭。
水榭三楼四面镂空,可以清楚看见里面坐着大雍最尊贵的人物,如皇帝萧廷琛,如他的贵妃花月姬,如权倾朝野运筹帷幄的国师宿润墨,如南征北战威名赫赫的武安侯谢容景,如年纪轻轻凶名在外的大将军萧微华……
当然还有被宫人精心伺候的小公主,萧玉碟。
苏酒瞧着,眼底情绪莫名。
其他官员也来了不少,正在风亭水榭大厅和二楼吃酒说笑。
本就是家宴,倒也没太大讲究,因此君臣之间其乐融融。
水榭之上。
花月姬轻摇团扇,美眸望向那些满脸期待的宫女,不禁轻笑,“听闻皇上早先疼宠一位宫女,名唤北星儿。从前为着养胎深居简出不曾见过,不知她今儿可来了?”
宿润墨吃了口酒,笑着朝人群中指去,“那个可不就是?”
众人望去,少女穿三等宫女襦裙,水青色上襦衬得她盈盈而立,宛如水面风荷,即使混在无数脂粉里,也有种温婉清艳的独特气质。
“容貌倒是不错……”花月姬挑了挑眉,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笑,旋即淡然自若地端起茶盏饮用。
宿润墨温声:“容色颇艳,不过那双眼倒是像极了南疆女帝。”
这么说着,视线不着痕迹地从谢容景脸上掠过。
果然,谢容景听到这话,几乎是下意识望向苏酒。
宿润墨又不动声色地笑道:“说起来,那通身的气度也像极了南疆女帝,若非知道南疆女帝已经没了,微臣倒真以为她是苏姑娘呢。
宛如惊雷炸响,谢容景皱了皱眉,死死盯着人群之中的苏酒。
他原本只觉得这个宫女与苏酒有点相似,大约是萧廷琛故意循着苏小酒的样子找来的替代品,可是被宿润墨这么一提……
掉马甲走起
谢谢love的打赏!
第1021章 我缺的,是你那句对不起吗
他忍不住瞟向萧廷琛。
男人坐姿慵懒,玄色龙袍衬得他光华耀目,指尖把玩着夜光杯,妖孽俊美的面庞上始终噙着漫不经心的哂笑,一副作壁上观事不关己的姿态。
脑海中纷乱的线条渐渐清晰。
他知道,苏小酒对萧廷琛而言十分重要。
他,不是会对苏小酒下杀手的人。
难道这个宫女……
胸腔中难免涌出激动,他猛然起身,带翻了圆桌上的酒盏。
宿润墨低笑,“谢侯爷这是做什么?”
谢容景按捺下汹涌澎湃的感情,慢吞吞在桌旁重新落座,“被虫儿蛰了下,是本侯失态了。”
花月姬笑道:“时辰到了,也该为玉碟积德祈福。臣妾准备了好些银叶子,皇上可要与臣妾一道?”
出乎意料的,萧廷琛懒洋洋应下,“好啊。”
内侍抬来两筐银叶子,花月姬抓起一把,含笑抛撒在御花园里,引来大群宫女内侍抢破头。
她欣赏着宫人们的狼狈姿态,“臣妾很好奇,那个女婴皇上是从哪里抱回来的。能被皇上认作义女,甚至还要当成公主养在宫里,想来背景十分了不得。”
“了不得?”萧廷琛咀嚼着这个词儿,指尖把玩着银叶子的脉络,幽深的目光始终落在人群尽头那个少女身上,“她刚出生不久,她的爹娘和祖父就为国捐躯,确实了不得。”
花月姬抛撒银叶子的动作稍稍顿住。
她瞥向萧廷琛,对方始终噙着凉薄浅笑,瞧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脑海中跃出警惕,她莞尔一笑,“如今天下还算太平,不过是西婵国那边还有些麻烦。她的爹娘和祖父,莫非是死在了西婵国的战争里?”
“阴阳鬼狱。”
萧廷琛冷淡,“鬼狱的军队在北部边疆大开杀戒,已经连屠两城。北方所有军队都已经调往北部城墙,不知是否能阻止鬼狱军队南下……”
他盯着花月姬,仿佛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二十多岁的女子,像是花期开到鼎盛,正是最美貌的时候。
穿贵妃宫装,珠翠玉饰无一不精贵,妆容气度无一不出挑,天底下能与她的美貌相提并论的姑娘不超过一只手。
长安第一美人的称赞,并非空穴来风。
此刻女子朱唇轻抿,半垂下眼睫,美丽的面庞上始终浮着一抹轻笑。
虽然极美,却瞧不出任何感情变化。
“原来是阴阳鬼狱……”她缓缓地摇摇头,“花家与鬼狱打了多年交道,并不知道他们的本性竟然如此残忍……实在可恶。”
“是吗?”
萧廷琛见她满脸正色,于是微微一笑。
只是那双狭长潋滟的桃花眼中,却格外漆黑幽深。
视线重又落在人群之外,穿宫女襦裙的少女依旧亭亭而立。
她皱眉看那些宫人哄抢银叶子,并没有上前抢夺的意思,甚至对当权者如此胡来还有些恼怒。
他的笑容便多了些真意,指尖旋了旋银叶子,突然将那枚银叶掷向少女。
苏酒正对花月姬如此乱来心生不满,迎面破风声响起,她下意识仰起头,一枚银叶子恰恰簪进了她的发髻之中。
那身穿玄色龙纹锦袍的俊美男人,慵懒倚靠在花窗后,朝她挑眉而笑。
看着就叫人讨厌。
苏酒小脸清寒,转身离开。
穿过两道游廊,背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谢容景猛然按住她的双肩,把她紧紧抵在墙壁上。
“你做什么!”苏酒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推开他。
谢容景双目赤红,死死抓住她的细腕,“苏小酒,你瞒的我好苦!”
苏酒一怔。
她刚刚被吓到,下意识出声呵斥,却忘了变换声音!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为什么要为他改头换面藏在后宫?!”谢容景几近咆哮,“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以为你死了,我甚至以为你死了!”
他猛然一拳砸到苏酒脸边的墙壁上,竟生生把墙壁打得凹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