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丹药揣回怀里,正要走,苏酒推门而入。
小姑娘端着汤药,惊讶地看着他。
吴嵩朝她点点头,掠出窗外。
苏酒把药碗放在床头,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吴嵩到底伤害过你,你就不怕他故技重施,又对你使用什么奇怪的蛊毒?”
“妹妹多虑了……”萧廷琛凝着她,目露深情,“良禽择木而栖,赵皇后的两个儿子相继死于非命,对吴嵩而言,唯有效忠我,将来他才可能重新坐上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位置。”
苏酒垂下眼帘。
这个男人似乎什么都考虑好了,根本用不着她多嘴。
她默然转身离开。
萧廷琛艰难地坐起身,望了眼床头的药碗,偷偷把它倒进了床底下。
不止如此,他还脱掉衣裳走到屏风后,拿一盆凉水把自己从头浇到尾。
他虚弱地倚在屏风上,脸上的笑容邪肆又狡诈,“妹妹总该心疼我的……”
苏酒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她来到楼下大堂,看了会儿白露与客人们笑谈,忽然灵机一动。
她与萧廷琛到底还有一层兄妹关系,反正他病着,她大可以他的名义登门拜访花月姬和容谣,为他提亲!
等他病好了,无论他愿意与否,事情已成定局,他必须娶她们!
苏酒说干就干。
她趁萧廷琛午睡,偷了他的令牌来到禄丰钱庄,支了一大笔银钱,又用这些银钱置办好聘礼直奔容家和花家。
两家早得了皇帝的旨意,以为苏酒果真是替萧廷琛办事的,欣然接受了聘礼,还互相商定好过门日期。
苏酒拿着交换好的庚帖,兴冲冲回到半日偷闲,已是日渐西斜。
萧廷琛已经醒了,披着件外裳,抱着热茶坐在床上。
见苏酒回来,他笑眯眯道:“妹妹去哪儿了?一下午都不见踪影。”
苏酒眉眼弯弯地坐到床榻边,温柔地替他捋了捋额前碎发,“哥哥是干大事的人,我实在不敢耽搁哥哥的大事,所以趁你昏迷,特意替你跑了一趟容家和花家。”
“瞧瞧,”她欣然取出庚帖,打开给他看,“庚帖都交换好了,甚至连婚期我都帮你商定好了,容谣下月过门,花月姬九月过门。毕竟花月姬是皇子正妃,要准备的东西非常繁琐,所以晚一点哥哥不介意吧?”
说完,却久久不见对方回应。
苏酒抬头,萧廷琛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有点虚,却仍旧笑意柔柔,“哥哥怎么了?”
“砰!”
萧廷琛把茶盏砸了出去!
上好的青花瓷盏,砸在墙上碎裂成无数块,茶水淋淋漓漓落了满墙满地。
他眉宇深沉,桃花眼底更是漆黑阴鸷。
苏酒依旧微笑,“莫非哥哥觉得花月姬过门的日子太晚了?也是,我今儿看见她,当真是极美的女人,怨不得哥哥少年时一直念念不忘。那么美的姑娘,不早点娶进门,心里总归不踏实。但是没关系,婚期再商量商量,总还能改的。”
“苏酒……”
萧廷琛声音涩哑。
苏酒歪头,鹿眼无辜,“哥哥怎么了?”
她已经搞定老皇帝让她干的事,再不用被威胁,使她行事毫无顾虑。
她甚至完全不在乎萧廷琛的感受!
病重的男人,剧烈咳嗽了几声,抬起渐渐猩红的双眼,一字一顿,“到底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好?!
第741章 老狗亲自下厨
苏酒不言不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萧廷琛怒火中烧,声音嘶哑:“苏酒!”
少女笑了笑,“从前我喜欢你,特别喜欢。可是我的喜欢,被你毫不留情地踩在地上。零落泥土的花朵已经无法盛放,正如我对你的心意再也恢复不到从前。萧廷琛,当初是你休了我,当着皇城禁卫军的面休了我,咱俩已经不可能了。”
她淡然地为萧廷琛掖了掖被角,起身去做晚膳。
萧廷琛抓紧被褥,死死盯着她的背影,“苏小酒,我给你一天时间,去容家和花家把话说清楚,我依然可以原谅你。”
苏酒步履未停。
花窗外传来熙攘繁华的叫卖声,衬得寝屋格外寂静。
萧廷琛慢慢抱紧自己的脑袋。
仿佛沉沦在了黑暗里。
……
因为萧廷琛染了风寒,苏酒没好意思让他继续打地铺,于是和他换了个床位,自己打起地铺来。
时辰尚早,她慢吞吞翻着书,不时望一眼床榻。
狗男人病得厉害,俊脸潮红湿润,眉尖几乎皱成了“川”字。
她眨了眨眼,这厮平日身体挺好的,这种小病一两天就好了,这次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放在心上。
萧廷琛在黎明前醒来。
他生怕自己病好了,所以昨天后半夜故意没盖被子,现在整个人头重脚轻,挣扎了半天才勉强起床下地。
他随意披了件衣裳,拖着沉重的躯体摸进小厨房。
小厨房收拾得井井有条,蔬果米面一应俱全。
他认真地搜罗出面条,打算做两碗面。
他要努力向苏小酒卖乖示好,以换取她的回心转意。
可他鲜少进厨房,笨手笨脚掌握不好火候,等把面捞上来,哪里还是面,分明成了一锅面糊糊。
男人擦了把额间细汗,又开始煮糖心荷包蛋。
好容易做完两碗鸡蛋面,他端着托盘去寝屋见苏酒。
苏酒刚梳洗完,正收拾地铺。
闻见面香,她歪头看去,大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狗男人竟然亲自下厨房!
她迟疑上前,摸了摸萧廷琛的额头,“也不算太烫,没有烧糊涂呀!”
“当然没糊涂。”萧廷琛把汤面放到圆桌上,递给她一双筷子,“我亲自下的面,尝尝。”
苏酒坐到他对面,用筷子拨了拨面条,越发不自在,“你是不是在面里下了毒,想毒死我?”
他曾想活埋她,还曾想用水淹死她,现在好了,似乎又想毒死她……
萧廷琛嘴角抽了抽,强忍住脾气才没发作,“苏小酒,我若想弄死你,需要这么麻烦?大清早起来,带病忙活到现在,可不是为了听你怀疑这怀疑那的。”
他说完,自顾吃了起来。
还吃得特别有滋味儿。
苏酒蹙起眉尖,盯着汤碗里那一大坨,实在没有胃口。
“你怎么不吃?”萧廷琛皱眉,“我特意在你面里卧了两个蛋呢。”
萧廷琛煮的蛋……
苏酒拨开面糊糊,果然看见两个溏心鸡蛋。
她试着咬了小口,里面的蛋黄竟然生的。
她从来不吃生鸡蛋的……
萧廷琛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的面。
他头痛得厉害,没察觉到她的嫌弃,边擦嘴边认真道:“吃完以后,去容家和花家,跟他们仔细说清楚误会,再把亲事退了。以后咱俩好好过日子,你想继续卖香的话,我名下所有商铺使用的香药,都可以从半日偷闲订购,你不必担心生意。”
苏酒搅动面碗,没吭声。
萧廷琛抬头,“苏小酒?”
“我不愿意跟你好好过日子……”苏酒直视他,“我说过很多遍,咱俩已经不可能回到当初。从今往后,你继续当你的皇子,将来做太子也好、皇帝也罢,都与我没关系。我继续开店做生意,将来无论嫁谁,也都与你无关。”
萧廷琛静静看着她。
小姑娘满脸清冷,倔强得不像话。
他喉结滚动,“苏小酒……”
“就算你叫上一千遍一万遍我的名字,我也仍旧不会回心转意。”苏酒指向自己的脑子,“你是记仇的人,我苏酒亦是。你赐我的伤害,我永生难忘。而那些伤害,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萧廷琛现在看着乖巧,可他皮囊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黑心肝,苏酒心知肚明。
她又不是傻子,同样失败的道路,她为什么还要再走一次?
萧廷琛慢慢垂下眼帘。
搁在圆桌上的手,青筋暴起。
他按捺住脾气,轻声道:“先把面吃了。”
苏酒把面碗推到他跟前,“我不吃你煮的东西。”
无论是动作还是话语,对萧廷琛而言,无异于诛心。
男人眼底神色变幻,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烟管。
他缓缓点燃,深深吸了一大口。
俊美而苍白的面容隐在烟雾之中,他淡淡道:“今天是我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