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沉默。
“萧廷琛暴虐残酷,而你良善心软。萧廷琛霸道刻薄,而你谦让宽容。你和他本不是一路人,当初阴差阳错走到一块儿,已是个错误,难道今后还要继续错下去不成?”
苏酒蹙眉,“赵舞阳,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舞阳微笑。
赵家的女儿大约都生得艳美精致,她笑起来时薄唇翘起,有一种瓷娃娃般的冷冽自信美。
她缓声道:“包括赵皇后和萧廷琛在内,无数人都想要皇位。上古至今,朝代更迭,无数姓氏的人都坐过那张皇位。别人坐得,谢容景为何坐不得?只要他成了权倾天下的皇帝,碾压萧廷琛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到那个时候,苏酒,你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凭着谢容景宠爱你的那股劲头,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用受现在这个气?”
她张口就是大逆不道的话。
苏酒面无表情。
这群人是怎么了,都想造反?
赵舞阳的漆眸熠熠生辉,“苏酒,谢容景这趟出征东黎,我已命他想办法暗中私吞兵权。他有兵,有我这个谋臣,权贵里有周家、谢家支持,等萧廷琛和赵皇后两败俱伤时,咱们坐收渔翁之利,何愁大事不成?!”
“赵舞阳……你疯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你到底做不做?”赵舞阳不耐烦地抬起下颌。
苏酒盯着她。
她年轻、骄傲,并且无所畏惧。
仿佛嫌世道还不够乱,争着抢着煽动别人,妄图再为这个乱世添一抹色彩。
苏酒缓缓摇头,“我要的,并不是天下,更不是那张龙椅。赵舞阳,你不懂我。”
她起身离开。
赵舞阳不悦,“苏酒,你可别后悔!”
苏酒已经快步走远。
府邸热闹。
苏酒来到花园,远远看见萧廷琛端坐在宴席上,正与人吃酒笑谈。
她穿过来往侍婢,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侧落座。
圆桌上安静了一瞬,有位官员笑道:“久闻王妃貌美,从前只能远远看着,今日近距离看到,果然倾国倾城。”
苏酒低垂眼帘。
她知道这一桌人都是效忠萧廷琛的官员,明面上夸奖她长得好看,实际上是变着法儿地拍萧廷琛的马屁。
她没搭理那名官员,独自喝了半盏酒。
那名官员笑容讪讪,“王妃真是……很不寻常。”
“我已经不是王妃了。”苏酒抬眸,目光讽刺,“我只是摄政王的爱妾,只是他的玩物。”
那名官员更加无所适从。
就连宴席上的气氛,都尴尬起来。
萧廷琛丝毫不介意苏酒砸他的场子,弯起桃花眼,温柔地为她夹菜,“八皇子府厨师烹制的河豚肉,鲜嫩味美,不输凉州辞大厨的手艺,妹妹尝尝。”
苏酒无动于衷。
于是萧廷琛亲自夹起河豚肉,送到她唇畔,语调不容反驳,“张嘴。”
苏酒张开嘴。
精心烹制的河豚肉是人间难得的鲜美之物,再加上没有任何毒素,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
可是苏酒一点也不享受。
正在这时,有太监传来皇后懿旨,说是要赏赐八皇子妃。
苏酒眯了眯眼,赵皇后本该亲自前来赴宴,却草草打发了几个太监送礼,可见她确实是非常不满意赵舞阳这个儿媳妇。
赵舞阳和元敏亲自出来接旨,几名太监把赵皇后赏的一口红木箱抬到众人面前,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有旨,请八皇子妃亲自打开观赏。”
众人渐渐围拢,好奇地打量那口木箱,心知肚明赵皇后怕是要给这位八皇子妃下马威。
赵舞阳不紧不慢地掀开木箱。
里面放着一块牌位——
太子元旭的牌位。
小太监笑道:“娘娘说,您能嫁给八殿下,可见是个有福气的,所以叫咱们把太子殿下的牌位安排在您的寝屋里,请您日夜为太子祈福。”
宴席间一片静默,气氛越发诡异。
元敏眉头紧锁,正要发作,赵舞阳含笑拉住他的手臂。
她笑容妩媚倾城,“请转告母后,如她所愿,臣媳会好好为太子殿下祈福,也请她保重身体,臣媳明日一早,会和殿下入宫请安。”
她缠绵悱恻地望向元敏。
元敏只当赵舞阳是因为深爱自己,才愿意对赵皇后委曲求全,一时间感动不已,同她十指相扣,冷声道:“东西既然送到了,你们几个还不赶紧滚?!本殿平日里最见不得你们这些阉人,今日大婚,你们跑到本殿府上,当真是脏了本殿的地盘!”
几名内侍都是赵皇后面前得脸的,被如此羞辱,脸上火辣辣的疼,急忙含羞带怒地告辞离开。
第699章 妹妹依旧喜欢我
看好戏的萧廷琛低笑一声,“有意思。”
他搂住苏酒的小腰,“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战争,大约便是婆媳之争。你嫁给我时,咱俩搬出了萧府,未曾看见你和李氏斗,倒是少了些乐子。”
苏酒歪头,“李氏在王爷眼中,算不得什么吧?倒是王爷的生母,我至今未曾给她敬过茶呢。”
她知道,薛伶是萧廷琛最不想提及的一个人。
萧廷琛果然松开手,神色冷淡,“斟酒。”
苏酒为他斟酒,远处突然响起骚动。
她望去,上百名装备精良的士兵踏进王府。
一位模样端严的老人,缓步踏了进来。
老人看起来已有五十余岁,脸上刻满风霜,眼眸不似寻常老人那般浑浊,反而有一种看透世情的精明睿智。
苏酒不认得他。
朝臣先是震惊,继而纷纷起身,恭敬地朝他拱手行礼:
“太师大人!”
“太师大人班师回朝,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也好让我等出城相迎啊!
原来是当朝太师……
苏酒正欲起身,却被萧廷琛按住。
她望向狗男人,他四平八稳端坐在那里,仍旧笑眯眯的,“久闻赵太师大名,晚辈久仰!”
赵太师低笑,“老夫亦久闻摄政王大名。”
初次对话,宛如交锋。
对视之间,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迸裂,令人胆颤心惊。
四周朝臣皆都闭口缄言,谁也不敢在局势未明时贸然站队。
萧廷琛喝了口酒,桃花眼里满含戏谑,“太师不在的时候,本王可是辛辛苦苦为你外孙牵了红线,太师大人想必对这桩婚事相当满意……”
下马威。
苏酒蹙了蹙眉尖,难以理解地望向萧廷琛。
这货怕是疯了,刚碰到赵太师,就要和他对上。
他嫌他得罪的人还不够多吗?
赵太师洒然落座,朝他遥遥举杯,“老夫既回了长安,小辈们的事情,今后就不劳烦摄政王操心。这杯水酒,权当老夫感谢王爷这段时间主持朝堂的辛劳。”
他豪迈地饮尽杯中酒。
萧廷琛挑了挑眉,同样一饮而尽。
宴席终于结束时,苏酒随萧廷琛乘坐轿辇回宫,小脸清寒,隐隐可见眼底的担忧。
萧廷琛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慵懒地靠坐在轿辇深处假寐。
似是察觉到少女的目光,他睁开眼,笑道:“妹妹缘何一直盯着我?”
苏酒别开小脸,咬住唇瓣不说话。
“妹妹在担心我……”萧廷琛凑到她面前,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妹妹分明依旧喜欢我。”
“谁喜欢你?!”苏酒拂开他的手,“我只是怕你出事,到时候连累我!”
萧廷琛眸色暗沉了些,不动声色地坐回原处,双手枕在脑后,也不知在思考什么,很久没有说话。
苏酒看一眼他,又看一眼他。
一路上欲言又止,却碍着两人如今的关系,终究没有说出口。
被男人像是抱宠物般抱下轿辇,一路回到乾和宫,苏酒远远看见南宫奈奈等在寝殿里。
小姑娘鬼灵精般抓住她的手,仰起小脸,嫌弃地朝萧廷琛甩甩手,“琛哥哥你走开,朕和苏姐姐有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要谈,你不许偷听!”
“人小鬼大!”萧廷琛不以为意,暂时回避。
南宫奈奈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了一番,见没有人打搅她们,才拉着苏酒跑到寝宫深处。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捧出一只锦盒。
巴掌大小,精巧得很。
“千年寒冰打造的盒子,专门用来储存珍惜药物的……”南宫奈奈把锦盒塞进苏酒怀里,“苏姐姐,这里面有你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