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奉先抱着长刀,畏畏缩缩躲在他背后,“听说你们和赵夫人摊牌,我怕你们打架吃亏,就赶忙召集人手来帮忙!”
谢容景替他解决掉一名死士,脸色沉黑,“还要我保护你,确定是来帮忙的?!”
“人家不是缺少战斗经验嘛!哇,谢二快救我!”
一帮少年,热热闹闹地开战。
不问前程,不计后果。
趁着鲜衣怒马,再大闹一场,再倾诉几分世间不平!
眼见着死士们渐渐不敌,吴嵩终于起身。
三十多岁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威仪赫赫,俊美非凡。
指尖抬起,看不见的内力逐渐镇压整座海棠馆。
时间犹如静止,连穿堂风都悄然停息!
谢容景等人被定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萧廷琛面色微凛,涌动全身内力挣开束缚,高高挥舞起长刀,凌空一跃,带着雷霆之势攻向吴嵩!
大太监微微一笑。
修长手指优雅探至半空,轻而易举就捏住了萧廷琛的刀尖!
下一瞬,从刀尖开始,无数裂缝在刀身上蔓延!
“轰——!”
一声巨响,长刀崩碎,萧廷琛倒飞出去,连着撞倒无数桌椅屏风!
吴嵩悠闲地掸了掸锦袍,姿态随意,“三五年后,再来向咱家挑战吧。”
无数便服太监涌进来,用刀剑架住萧廷琛和谢容景等人。
吴嵩又瞥向司空院长,“帝师一代大儒,不知武功如何?请赐教。”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萧廷琛看着交手的两人,剑眉微蹙。
老师他……
真打算那么做?
他低垂眼帘。
他要权与力,也要苏小酒。
似乎,的确没有比那个主意更好的法子了。
“萧怀瑾,你说院长能不能打赢吴嵩?”谢容景抹了把脸上的血渍,“要是打赢了,今儿晚上天香引我请客!”
萧廷琛瞥他一眼。
他仍旧单纯,以为今日这场架的矛盾中心是苏小酒,却不知今日这场架,分明是朝堂上的博弈。
有些路,一旦走了就不能回头。
现在,他就要踏上那一条路。
青衣少年勾唇一笑,竟是格外洒脱。
……
苏酒和阿瞒赶到海棠馆,已是人去楼空。
馆中陈设被砸得稀烂,可见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大战。
掌柜的坐在门槛上哭,瞧着可怜极了。
她连忙问道:“掌柜的,今日包下海棠馆的人去了哪儿?”
掌柜的擦擦眼泪,“我赶来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他们往城北走,瞧着凶神恶煞都是权贵,我也不敢问他们索要赔偿……你说我这酒楼好端端开在这里,却三番五次遭人砸,大正月间的,真是晦气!姑娘,你要是认得那些人,替我问一句,能否赔我些银钱……”
苏酒想了想,“你去谢府要银子吧!”
说完就与阿瞒赶往城北。
两人租了马匹,快马加鞭行了一刻钟,终于寻到萧廷琛等人。
远远地,苏酒看见赵夫人、吴嵩都在,赵家的死士和几十名手持刀刃的太监立在两侧。
谢容景、周奉先等少年被捆了双手丢在地上,旁边,帝师司空辰浑身是伤,同样被绑缚。
萧廷琛手持长刀,静静站在他们中间。
寒风刺骨。
吴嵩嗓音轻慢:“萧怀瑾,咱家一向惜才。如今金陵已尽在咱家掌控之中,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只要你杀了司空辰,咱家就护你平步青云,权倾天下。”
第450章 他杀了老师
苏酒愕然。
原来,吴嵩和赵夫人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吗?
她心跳如雷,望向萧廷琛的目光充满期盼,她不想他弑杀老师……
青衣少年,背影劲瘦修长。
他提着长刀站在那里,寒风拂起他的袍裾,身姿之倔强,犹如冬天里的苍松翠柏。
他不知在思考什么,手腕缓慢转了转。
苏酒忍不住大喊:“萧廷琛!”
锋利的长刀猛然抬起!
刀光摄人!
薄薄的刀刃从老人颈间划过,不过瞬息之间,那副头颅滚落在地,颅腔溅起的血珠染红了雪白儒衫!
头颅在地面滚了几滚,恰是面朝苏酒的角度。
苏酒从马上滚落。
她呆呆望着那副头颅。
老师的脸上,还挂着微笑。
仍旧慈眉善目,仍旧和蔼可亲。
女孩儿双手攥紧成拳,浑身抖得厉害,不可自抑地冲过去拍打萧廷琛,“你疯了是不是?!你杀了老师,你疯了是不是?!”
软绵绵的拳头落在少年结实的胸膛上,半点也不疼。
萧廷琛眉头紧锁,大掌如铁钳般箍住苏酒的手腕。
他想解释什么,可唇线却绷得很紧,半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你杀了老师!”
苏酒仰着小脸,泪水难以自抑地淌落。
谢容景等人神情呆滞,同样不敢置信。
寒风拂过,卷起一蓬蓬枯草。
吴嵩拍了几下巴掌,笑容阴柔俊美,“亲手弑师,可见心地足够狠辣。选择站在咱家这边,可见头脑足够明智。萧廷琛,长安城的官路,咱家会为你大开方便之门。也希望你能如我所期,成为太子可靠的臂膀。”
他大笑,带了人手撤离。
天地君亲师,弑师之罪,任何人都承担不起。
这是萧廷琛的把柄。
只要握住这个把柄,还愁萧廷琛背叛他吗?
赵夫人也没有久留,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我而言,比杀一个人更残酷的,是摧毁他的心境。萧廷琛,我不信你对弑师无动于衷。你心境已毁,就只能沦为吴嵩的杀人武器。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她离开了。
阿瞒解开谢容景等人的绳索。
众人目光各异,场中气氛肃杀阴沉。
苏酒蹲在地上,合上那副头颅的双眼,眼泪还在不停掉落。
谢容景沉默良久,转身往金陵城走去。
他没有资格责怪萧廷琛。
今日这出局,如果他不杀院长,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吴嵩所杀。
要怪,
只能怪他们太弱小!
周奉先等人同样沉默。
他们大都出身锦绣,从前只觉得死亡很遥远,每天混吃混合、逛逛花楼就好,反正他们有位高权重的父亲,即便天塌下来,也有父亲和家里人顶着。
却从不知道,原来朝堂之争,竟然是你死我活这般残酷!
原来这世上,谁都没有偷懒的资格。
不强大,
就没资格守护重要的人……
他们惶惶然。
如同散入千万条溪流的高山泉水,他们谁也没开口说半个字,只是沉默着各自离去。
青砖铺就的官道尽头,只剩下苏酒和萧廷琛两人。
萧廷琛扔掉沾血长刀,“寒毒熬过去了?”
苏酒站起身,干脆利落地甩了他一巴掌!
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萧廷琛面白如玉的面庞上,清晰浮现五个鲜红指印。
她冷声:“为什么要找赵夫人?你觉得你斗得过她是不是?”
萧廷琛抿了抿薄唇,没说话。
他永远不会告诉苏酒,他是为了她才约赵惜琴的。
否则,对她而言,负罪感未免太重。
苏酒仍旧仰头注视着他的双眼:
“萧廷琛,如果从前我对你还有几分喜欢,那么在我亲眼看见你和别的女人行夫妻之事以后,在我亲眼看见你心狠手辣弑杀老师以后,那点喜欢,将再也不复存在。
“萧廷琛,我恨你,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萧廷琛仍旧没说话。
他伸手,想要为少女拭去眼角的泪珠。
却被重重推开。
他淡然一笑,“苏小酒,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他转身开始给“司空辰”收尸。
还没碰上,就又被苏酒推开。
少女冷静得可怕,“你别碰他,你不配!”
萧廷琛挑了挑眉,退后几步,抬手作请,“你配,那你来收尸好了。正好,还省得我费力气。”
这话落在苏酒耳朵里,真是绝情至极。
她抬袖揩了揩眼泪,先缝合了头颅与尸体,才捡起长刀,费劲儿地开始挖坟。
萧廷琛盘膝坐在松树下,慢悠悠吃着摘来的野果。
不时打量一眼满身大汗的苏酒,指点江山般道:“坟坑挖浅了,会被野兽刨开的,再挖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