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逞窈窕(二)(100)

他比温泌年纪大,熬了一夜,已经有点招架不住,说着话打起哈欠来,放下棋子倒头睡去,正沉酣时,被温泌从榻上揪了起来,韩约努力睁眼,逐渐看清温泌冷峻的眉目。

“敌军来袭营了?”

“中计了。”温泌扯着韩约出帐,指着对岸道:“我看了许久了,你瞧,这么多的营帐,早上炊烟却很快就散了——没几个人吃饭,营帐中大概都是空的。”

韩约被他这一提醒,才觉不妥,叫道:“难怪昨夜虚晃一枪就撤退了。”透过晨雾努力往敌营看去,果真人丁寥寥,韩约随即点齐人马,要渡河追杀,尚未动身,听见轰然一声巨响,河桥突然倒塌,连人带马摔入河中,被急流卷走。

尚未上桥的人吓得连连倒退,韩约面色微变,到岸边查看后,对温泌道:“这桥昨夜被烧残了,禁不住。河面太宽,水又深,过不去了。”

温泌道:“戴申大概是往河西去了。”

韩约恍然大悟,抚着下颌道:“原来他的确是要取河西,因怕我军增援,特意来烧桥断后,又使诈拖了咱们一晚上。”

温泌道:“先想办法渡河。”

韩约在河边转了几个圈子,刚才有人马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余者胆战心惊,都离河岸远远地观望,一时之间桥是搭不起来了,韩约命士兵往附近人家去打听,费了半天功夫,从河工处讨来一只扁舟,舟上只堪站一人一马,韩约连连摇头,对温泌道:“照这个样子,要渡五千人马过河,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

温泌拧眉,“太慢了。”

韩约琢磨道:“咱们自己造桥可能还快点,但最近雨多,河水太急,要等几天才敢下水。”

温泌仰头,环视着青葱的山壁和浓密的林木,然后问河工道:“用竹藤拧的大索,一匹马能承得住吗?”

河工一愣,说:“马不知道,以前没有桥的时候,用溜索运过牛,这马高大,比牛重不少吧?”

温泌道:“试试吧。”

韩约遂命士兵们齐上阵,日夜鞣制,两天功夫,拧起一根手臂粗的大索,用刀凿穿山壁,跨河拉一道巨索,栓了一头成年的公牛一试,果然十分牢固,众人欢呼,又花两天功夫,五千人马依次溜索过河。

温泌是最后一个到,他轻轻一跃,双脚落地,所有将士已经集齐,他将匕首别回靴中,翻身上马,一声号令,飞奔武威而去。

夏季多雨,河西山路险峻,这一路走得艰险,抵达武威城外时,见城壕栅栏安然无损,没有敌人来犯的迹象,韩约松口气,命士兵前去扣城门,却听一阵哗然笑声,城头摇晃的旌旗下,一名文官出现在城头,对韩约拱了拱手,笑道:“韩将军,晁公已经将武威城双手献给我军了,你等反贼可速速后退。”

韩约不信,朗声道:“你是何人?”

那文官笑道:“在下姓姚,韩将军不认识,武威郡王应当是认得的。”他对着韩约军中哈哈大笑,扬声道:“郡王,当日在滕王府一别,郡王可还好吗?”

“姚师望。”温泌眯眼看着城头飞扬的旗帜,低声道。

韩约脸色难看至极,退至温泌身边,咬牙道:“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知道晁延寿是降了还是被他们杀了。”

温泌道:“先打听晁延寿下落。”不等城头乱箭齐发,便引兵退去。走出数里,已经探知消息,是城中群将倒戈,晁延寿拼杀不过,引数百亲兵,护着家小逃往嘉麟。

韩约率兵转往嘉麟而来,晁延寿得知消息,喜不自胜,迎出城来对着韩约便要拜倒,“韩将军来了,真可谓天降神兵!”

韩约想到被他抢收的陇右春麦都落进了戴申之手,恨得想要唾晁延寿一脸,竭力忍住脾气,他侧过身一指温泌道:“晁公还没见过武威郡王。”

晁延寿在京都时与温泌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此刻见温泌穿着寻常士兵的甲胄,毫不起眼地站在韩约身边,唯有一张脸英俊沉默,毫不见当日那副骄矜悍然之气。

晁延寿心知是自己大意失了武威的缘故,十分惭愧,对温泌深深一揖,引二人落座,细说缘由。数月前戴申抵达朔方,河西人心浮动,晁延寿借机将昔日戴申亲信的几名武将贬斥,戴申迟迟没有动作,晁延寿不禁有些松懈,不意他早已与城中诸将勾结,一夕之间突然兵临城下,里应外合,逼得晁延寿仓皇弃城而逃,暂居嘉麟,这些日子未敢有大得动作,只趁夜悄悄派兵出去寻找乱军之中丢失的一名幼子。

“唉,”晁延寿长叹一声,“戴申此人的性情,原本是勇猛无谋,我自以为知他甚深,如今也看走了眼。”

韩约道:“大概是他身边那个姚师望作祟。”听晁延寿只是叹气,韩约道:“河西诸州县,愿意投戴申的还是少数,使君不召集其余州县兵马合力抗敌,屈居嘉麟,有什么用处?”

晁延寿年纪大了,没那么爱面子,吃他冷嘲热讽,也生受了,无奈道:“在下已召集了其余州县,只是慑于戴申威势,未敢轻举妄动,要等郡王发号施令。”

如此前倨后恭,随机应变,温泌心中嗤笑,面上客气地应了,“不敢。”与晁延寿推拒了一番,受了河西统兵之权,也算心想事成。回到厢房,韩约走进来道:“这老东西莫非是被戴申吓破了胆?犹犹豫豫,瞻前顾后,龟缩在嘉麟,也不知是在顾忌什么。”

“大概是顾忌他那个走丢的儿子吧,怕落到戴申手里。”温泌不以为然,“人越老越糊涂。幸而我们来得及时,河西还没全落进戴申手里。”

“听说儿子十来岁,他有六十多了吧?”韩约嘿嘿笑,“真行。”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晁延寿来拜见,见韩约也在,他只顾东拉西扯,不讲正事,韩约醒悟,告辞离去,晁延寿合上门,坐在案边沉吟。温泌乌黑的眉头一扬,道:“使君有话直说。”

晁延寿斟酌许久,隐晦问了一句,“我久居河西,不知晁贵妃在岭南是否安好,颇为挂念,郡王可有听闻贵妃近况?”

温泌笑着反问:“晁公是贵妃的亲祖父,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晁延寿见他装糊涂,也只能呵呵一笑,“郡王莫怪,因近来常有流言,我不得不有此一问。”

“放心吧,我没有碰过贵妃一根手指。”

晁延寿一愣。若萧劼真是温泌和晁妃所生,于晁家而言未必是桩坏事,可温泌撇得这样清,他不由有些失望,半晌“哦”一声,随即面色如常道:“果真是谣言,做不得准。这样也好。”他拉起温泌手臂,笑道:“某还有一名嫡亲的女儿,相貌脾气,犹在贵妃之上,郡王不弃,某愿与郡王结这门亲。”

温泌简直要为晁延寿的厚颜无耻笑起来。正是联手对敌之际,他刚接了河西的兵权,不好当面驳了老狐狸的面子,只是微笑点了点头,“多谢使君抬爱,待我禀过家母再议。”

他的推拒之意不算坚决,晁延寿已经心满意足,遂起身告辞离去。晁延寿是打定了主意,要软硬兼施,做成这一门亲。待到入夜,温泌和韩约议事完毕,回到房中,见青帐低垂,暗香浮动,一名身姿窈窕、梳着双鬟的婢女举着烛台迎了上来,口称郡王,要替他脱去外袍。

温泌挥了挥手,自己解开甲胄,脱了只靴,见那婢女还垂手立在帐子一侧,他说:“你退下吧。”

婢女轻声细语,“奴服侍郡王洗漱。”莲步轻移走了上来,将温泌另一只革靴脱下,放在一边。

温泌见她一双手洁白纤细,回过味来,“你不是婢女。”

那女子耳垂先红了,抬起头美目流盼掠了他一眼,抿嘴笑道:“郡王慧眼,妾是晁家的女儿。”

温泌南征北战数年,这种自荐枕席的女人不胜枚举,底下将士掳掠敌将的妻妾,有时也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但晁延寿执节河西,他嫡亲的孙女,哪是寻常女人?他顿时警醒,推开对方,淡淡道:“娘子金闺玉质,为什么要做奴婢打扮愚弄在下?请快离开吧。”

晁氏听到愚弄二字,吓得脸色煞白,眼圈一红,手放在温泌膝头,哀求道:“郡王恕罪。妾的先夫,是原陇右军兵马使袁氏,妾寡居之人,自知不详,不敢奢望做郡王的王妃,愿为婢妾,还请郡王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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