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会想起他来。
原来自己的生命里还有一个叫北陆的混蛋。
可他想起来了又不能怎么样。他不能像对徐来那样非打即骂。
徐来也属于野草生长型的,虽然他从根上就是块烂的,但他的心滚着滚着就成了石头。
但北陆不一样。
他从里到外都只有游离飘荡的丝,那些凑成了他的屏障。
说不定哪天就散了。
今日周四又轮到他当值门诊的班。
他心里竟然不像往日那样,脚步沉重的不想动。
因为所有的人声鼎沸里,最适合遗忘。
他关于北陆的一切,都容易被人潮挤散成碎片,最后潜在陌生的影子里。
他甚至可以用最迷人的微笑来面对。
言禾一清早就换上了干净的白衣坐在诊室里。
连门诊服务台的小姑娘都诧异,一向喜欢八点最后到的言禾。
怎么比那叫号铃还准时。
他坐在诊室里,戴上医用口罩,露出那双黑色的眼睛。
英挺的眉骨在那半张脸上肆意的描绘,隐没的鼻梁勾勒了他大致的样子。
英气十足。
大概每个患者见他都会如此想。
就连北陆也这样觉得。
上午的病患来的早,能开检查的言禾都已经帮忙开好,让他们去楼下辅助科室排队了。
剩下需要细致看的,只能排好队等着叫号。
各种各样的脏器内里有毛病在体表或多或少都有症状。
而心胸科的毛病大多在体表表现都是胸口疼。
言禾一上午几个病人诊断过去,都是“患者自述胸口疼痛几几余月......”
他在忙碌的那瞬息竟然想起北陆那次,开口说的那句。
心口疼。
而不是胸口疼。
他当时很想问他,你有心吗?
可是看他那副孱弱的样子,估计那些年他生活过得并不好。
他连一句狠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只能以医生这样的身份询问着他想知道的一切。
而不仅仅是病症。
北陆今日的课都安排在下午,上午教研室的老师也基本都出去上课了。
北陆一早整理好今日的所需材料,想起自己还得去复检。
他差点都忘记了。
他烦闷不已,烦自己的生活还是过的很糟糕。
闷是自己的胸口总是一口气堵着,吸呼只能在那一块范围内交换。
再往下去可能就深及心了。
等他真正到医院的时候,站在门诊大楼前,他望着那人头攒动的大厅,心里的烦闷有增无减。
他只能先排队挂上号。
上午检查能不能排到还是另外一回事。
他拿着挂号单站在诊室外的等候区时,已经接近十点半。
上午那波的检查病人,都已经做完拿着报告单回来了。
诊室里言禾脑壳也疼,还不能随便拧眉,因为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都有可能被敏感的患者捕捉。
他们甚至会脑补言禾那句“没事,回去好好休息。”
他只能故作轻松的应对所有的情况。
可眼前这位来就诊的姑娘,言禾真的是轻松不来。
言禾拿着病历本翻看封面的患者信息。
这个姑娘却自顾自的介绍起自己来,“我叫小米,我是军事大学政治学院的学生。”
她看向言禾的目光不似其他病患的求问。
她藏着一丝狡黠,趁言禾低头写字的时候,脸上痛苦的表情立马转换成了坏笑。
言禾听见她说政治学院的时候,写字的手微停了一下,“哪里不舒服。”
“我这几日上课总是胸口疼。”小米说着还捂着自己的胸口,故作疼痛。
她上个月过来医院探望病人都的时候,在住院大厅电梯里碰见过言禾。
言禾那时候口罩挂在下巴上,一身的白衣套他身上一点都不俗气。
太适合她新的画作的渣帅形象了。可惜电梯一开他大几步就跨了出去,等小米追出来的时候,他都没影了。
他的五官都没来得及细致勾勒,就像一阵风一样刮过就没了。
小米好不容易打听到,原来是附属医院第一帅。
言禾见她那副样子也不太像有病的,估计又是一个来捣乱的。
“姑娘,你捂的是肚子。”他把笔一扔,整个人往后面的椅背上一躺,顺便舒展一下腰背。
小米立马把手往上挪了下,“可能牵涉痛到肚子了。”
“你还知道牵涉痛?”言禾故意反问她。
小米不疑有二,笑着说,“是啊!”
“那你知不知道胸口疼都有那些疾病引起?”言禾眼睛盯着天花板转动了一下,对着电脑久了,眼球都干。
“心血管疾病或者胸膜腔疾病,大多数可能会是神经痛......”
小米呱呱的把自己在百度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好的,你给了我一个好的诊断。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把这就诊记录写完整。”
小米没明白,言禾刷刷几笔在病历本上写了几笔,就合起来递给她。
“肋间神经痛,回去好好休息。”
小米这才意识到他早就看穿了。只是没把她轰出去而已。
简直做足了绅士风度。
她的眼睛里冒的星星都快把言禾淹了。
她讪讪的拿起本子起身要走。
她哀叹了一口气,他一直带着口罩,连个正脸都没见着,不过最起码那眉骨和额头还是算满意的。
“你们是不是有个老师叫北陆!”身后言禾的声音却又缓缓响起。
他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敷衍,多了不少的柔和。
小米刚离开凳子的屁股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连忙点头。
那齐肩的短发都被她甩到了脸上。
“我们北陆老师可帅了,就是话少,上课就不一样,他一开口感觉世界都亮堂了。我们学校的大美女盛斐然认识吗?前几天有人看见他俩走一起,还撑伞呢......”
小米那八卦之心以及神奇的脑回路,彻底把言禾都带偏了。
言禾静静的听她说着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却不知道该怎么打断。
她炫耀似的跟言禾讲着,那个他以前总挂在嘴上的人。
以前他总跟别人炫耀“我们北陆”。
而不是“我的北陆”。
直到外面的病人敲门,嫌里面这位姑娘看太久。
小米的话题才真正结束,到结束言禾也没说什么。
小米也没明白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是关心北陆老师呢?还是因为他女朋友是盛斐然?
可是他直接问认不认识盛斐然不就行,为什么要问北陆?
小米那颗长歪的少女心,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另外一副画面。
她决定回去重新画。
北陆等了约半小时叫号器才叫到他。
他款款的推门走进诊室。
言禾一本正经的坐在里面,用温柔的话语叮嘱着前一位病人。
直到那位病人感激万分的走了出去。
言禾才把口罩拉到下巴上,嘴角似笑非笑,“北陆老师!来复诊?”
他深深咬住下唇才没把下一句话带出来。
你还知道来找我复诊?
他换了一个语气又问,“怎么一个人来?”
北陆却没怎么理他,言禾开口的那瞬间就已经给了他伤痛。
他心口发出碎裂的声音。
可是无人能闻及,除了他自己。
“我来复查,言医生。”
言禾一肚子火无法发泄,写下的检查单都跌荡不羁。
北陆拿着单子便转身出去。他一刻都不想再待在里面。
他怕自己一个恍惚,又陷进他的漩涡里。
言禾想了想,又追到门口。
北陆却正跨越人潮的拥挤,离他而去。
但凡他选择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
人潮的那头,是沉默的言禾。
可是他不但没有,还逃的很快。
言禾回到诊室,想了想还是给自己的师兄打了个电话。
北陆来的这样晚,检查单缴了费也只能排到下午做。
中午这么长的时间,他只会一个人坐在检查室门口等。
言禾又一次腆着脸厚着脸皮,做出如此没有底线原则的事情。
对!这就是他自己跟他师兄说的开头语。
他只是不想北陆等太久的时间。
他闭眼都能想象,他又坐在凄凉的光里。
脸和北陆!
他选择后者。
就算他薄情寡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