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明言不许给程欢医治,太医不敢抗旨,只得和张尽忠告了罪匆匆折返,张尽忠没法子,虎起脸来去找程欢,门里头却***住了,他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他心里也有气便不再理会他。
直到两日后仍旧没见到人心里才有些纳闷,喊了几个粗壮的内侍将门踹开,一进屋子才看见,人趴在地上,几乎已经烧成了碳,浑身红彤彤的,上手一摸,烫的很。
“这是谁照料着的?怎么人病成这样都没传太医?”
张尽忠一来,才有几个小内侍从门外溜进来,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对他的问话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张尽忠了然,这必然是眼见着程欢要失势,才故意没有理会,怕走的亲近了,被皇帝迁怒。
他一辈子困在宫里,见惯了人心冷暖,心里也只是一叹,并未多言,挥挥手命他们去请太医,内侍们却踯躅着不肯动弹,犹犹豫豫道:“皇上不许程公公医治,奴才们就是去了也请不了人来。”
张尽忠心里一叹,他与程欢也说不上亲近,只是这人身上颇有几分先皇后的影子,他心里便生了几分怜惜,这才多加照料,可他自己要作死,将皇帝得罪的死死的,他也无能为力。
“那就去抓服药,说是外伤引起的发热……皇上只说不许御医问诊,没说不许他吃药,这差事你们要是还做不好,就滚回内侍省学学规矩。”
内侍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磕头保证,见张尽忠不再说话,匆匆跑走了。
也不知是程欢当真是命贱还是皮糙肉厚挨惯了打,一副药下去,第二天竟然就醒了,张尽忠松了口气,看他短短几日就变了副模样,虽仍旧样貌出众,却有丝鬼气,可见真的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心里便是一叹:“可长教训了?”
程欢笑嘻嘻的,虽然没怎么有精神,可这幅嬉皮笑脸的姿态一摆出来,便让人不自觉的将怜惜都收了回去,生出一股活该他挨打的恼怒来。
张尽忠拍拍他后脑勺:“你呀你。”
程欢浑身是伤也不老实,在被子里扭来扭去,没多久中衣上就见了血迹,张尽忠连忙摁住他肩膀:“别乱动,伤口又该裂开了……我带了好药来,给你涂上。”
程欢费力的扭过头来看着他:“张公公,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自知不招人喜欢,也和张尽忠并无渊源,被这般照料,心里只觉茫然。
张尽忠没吭声,程欢愣了愣也没追问,反正他身上没什么东西可图,就算张尽忠真的有目的,他也就是一条命而已。
然而他的坦然在看见张尽忠掏出来的药粉盒子的时候就皲裂了,他猛地往被子里一缩,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尽忠,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不不不,我不涂这个药,不涂,死也不涂!”
张尽忠气他不识好歹,这可是轩辕凛赏下来的,莫说他们这些奴才,就是寻常官宦人家也用不起,可这家伙竟然还嫌弃,简直是不知所谓。
他摁住程欢,虎起脸瞪着他:“不涂也得涂,你这一身的伤,不涂药什么时候能好?你还想不想要差事了?我可告诉你,你这伤要是好不了,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都能欺负你。”
程欢不管他说什么,只是摇头,死死抓着被子不松手,张尽忠年老体衰,就算程欢现在行动不便,他还是拧不过他,一番折腾累的他气喘吁吁,药撒了不少,却一点都没撒到程欢身上。
张尽忠气的一连拍了他几巴掌,疼的程欢嗷嗷直叫,却还是咬死了不肯上药,一副撒泼耍混的架势。
张尽忠气的胸口疼,没再理会他,扭头出了门。
第5章 还敢作妖1
待他青着一张脸到了御书房,里头轩辕凛正和陈荣下棋,这陈荣本是罪臣之后,先帝在时,陈家因为两淮贪污案被贬斥,三代不得入仕,因此陈荣走不了科举的路子,只能靠着贤王举荐。
可他本人学识极好,博古通今,能言善辩,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只是因为出身,脾性有些古怪,不怎么爱理会人,倒是与程欢颇有几分相似。
可陈荣毕竟是有才干的人,这般性情只能说是清高,程欢那样的却要被戳着脊梁骨说小人。
张尽忠摇头叹气,心想程欢也是真糊涂,他们这些人,浑浑噩噩能活几十年也就是了,做什么非要动心,情情爱爱这些事,是奴才该想的吗?
御书房里轩辕凛落下最后一子,眉梢微扬:“你这棋路与皇兄颇为相似。”
陈荣这一局输的彻底,眼底有些不服气,一边捡棋子一边应了一声:“臣学的不好,比不过贤王殿下。”
轩辕凛有些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只是觉得看见他就高兴,听他这话像是不甚喜欢这个话题的,便闭了嘴,绞尽脑汁想有没有别的话可说,冷不丁看见张尽忠戳在门边,便想起程欢来。
听说那奴才发了热,也不知现在好了没有。
不过那一身的伤,就是退了烧短期内也应该动弹不了才对,他总算能清净些日子。
却不料陈荣竟在此时提起了程欢:“先前听说程公公受了罚,贤王殿下心里过意不去,命臣代为探望。”
轩辕凛脸一沉,程欢那张嘴,若是见了陈荣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这些读书人气性大,说不得会出什么事,还是不见为好。
“朕罚他闭门思过,日后再说吧。”
陈荣动作一顿,虽然不甚高兴,可毕竟是皇帝的话,他也只能应了一声,心中却着实失望之极。
他从小就不是宽厚的性子,最喜欢的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当日程欢当着贤王府一众下人的面百般刁难他,他心里恨得牙痒,就算皇帝下令杖责程欢,可在他眼里并不算数,有些报复,必然要自己亲手还回去才能消了心头的恨意。
他这厢在心里努力劝慰自己另寻机会,结果一抬头就瞧见御书房的屏风后头露出个人头来,样子十分眼熟。
他愣了愣,脸色阴郁下来:“程公公。”
轩辕凛一愣,顺着陈荣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瞧见程欢正扒着屏风探头探脑,一副做贼的模样,他脸色一变,火气上涌,大步走过去提着衣领将人拽到跟前来:“你不要命了?!”
伤的这样重,这才几天功夫竟然敢下地,还走了这许久的路来御书房,是生怕自己落不下残疾不成?
然而他这腔火气过去,又反应过来,他前脚才说了程欢在禁足,这奴才后脚就出现在人前,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他脸色阴郁,看起来凶巴巴的很骇人,程欢却见惯了他这幅模样,笑嘻嘻的抱着他的胳膊:“皇上息怒,奴才好几天没吃饭,来取银子买些好饭菜。”
轩辕凛火气一顿,手不自觉就松开了,眼看着他一瘸一拐的奔着博古架去了,那上头摆着的都是珍品,多得是各国进贡的宝贝,价值连城。
程欢对着架子认了一会才伸手拿过一只不甚起眼的花瓶,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布包,也瞧不出来里面到底裹了多少银子。
陈荣嘲讽的笑了笑:“程公公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谁敢饿着你?这几日没吃饭……莫不是心里有气,吃不下去吧?”
程欢这人素来刻薄,可说话直来直去,并不晓得太多弯弯绕,如同他厌恶陈荣,就只会明目张胆的欺负他,也不管会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可张尽忠和轩辕凛都是人精,一耳朵就听出来他这是在暗指程欢对皇帝心存怨恨,乃是大不敬之罪。
张尽忠神情一动,不自觉看向程欢,唯恐他犯浑闯进陈荣设下的套里。
哪料到程欢仿佛根本没听见似的,掏了银子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浑然将陈荣忽视了个彻底。
陈荣愣了愣,脸上一红:“你!”
程欢到了门口才想起来还要和轩辕凛告退,便靠着门框补了一句奴才告退,转身却一头撞在柱子上,懵了几息才捂着头叫了一声,晃晃悠悠的走了。
张尽忠猜着他是发烧烧糊涂了,不敢让他自己走,连忙喊了个小太监跟上去照料着,却不敢回头看轩辕凛的脸色,这么一遭赤裸裸的打脸,谁都扛不住。
果然没多久陈荣便自御书房里走出来,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人说物伤其类,张公公怎么看?”
张尽忠呵呵一笑,假装自己没听懂,并不接话,陈荣哼了一声,甩袖走了,张尽忠摇头,这位看着可真是不好相与,眼下刚入朝便如此张扬,倘若在朝中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