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113)

“章郁云……”她心里咚咚地害怕,急急喊了他一声,仿佛如此可以抵消什么。

“……”那头的人等着她的下文。

梁京才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廊道不远处站了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身英伦风的儿童西服貌,梳着矜贵周正的三七开小油头。

对方感受到梁京的注视,即刻闪回了包厢里。

于是,她和章郁云的电话也草草挂断。

梁京说见面再说。

*

傅先生这里八点过一刻,正式完结任务。他们后面还有招待活动,傅用不到自带翻译了,对方有随从人员,男士的消遣会。

傅要替梁京叫代驾,后者婉拒了,她直言有车过来接他。

照行内规矩,是要通译文书出所有与会记录给到用人方,才结时薪报酬的。有秦晋这层关系,傅先生当场就给梁京微信转账了,说等着她的后续邮件。

以及,“期待再次合作。”

梁京莞尔,与对方握手再会。

章郁云的司机给梁京发信息说在酒店停车场了。

关望亭其实已经熟稔梁京了,也知道老板这新女友很敦厚。

紧接着再进来一条短信:粱小姐出来就提前告诉我。

梁京看着那个别字出神:嗯,出来了。

酒店正门旋转门外,一辆黑色宾利泊停着,门童在与车里的人交涉什么,关望亭降着车窗给对方递小费,说载个人即刻就走。

梁京见状,也脚步加紧了些。

她人才从旋转门里出来,外面夜风很大,她的背心毛衣还在自己车里。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她自己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上,不想为难任何人。

赶忙地叫关望亭开车罢。

话轻言交代完,她人还没来得及扣上安全带,车子只稳稳向前跃了半个车头就骤踩刹车,弹地梁京往前一冲,车里人往挡风玻璃前望,才发现有个孩子拦在了车子前头。

关望亭慌忙跟梁京道歉,继而光火全发在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赤佬身上,没合上的车窗探出个头,骂骂咧咧朝小孩,“作死呀!艹。”

是他。梁京心上一跳,是先前楼上遇到的那个小孩子。

徐前才不认为自己小。

或者说,徐家的孩子没有小娃娃这一说。

因为他懂人情世故了。他懂妈妈为什么和爸爸吵架,在书房里,不可开交的那种。

妈妈口口声声,你如果不能接受,那么就离婚吧!

关写意,你他妈爱过谁?你他妈只爱自己!爸爸怒吼道。

我没妈!以至于我自己也不是个妈,朝里朝外都不合格。

之后的行径,徐前隔着一道门就似懂非懂了。

他唯一的认知就是,妈妈挨不过爸爸,所以他报了警!

眼前的徐前,悠悠踱步到梁京靠近的左车门处。他敲她的车窗,七岁的孩子,像极了再沉静的大人不过,或者他们徐家教养出来的男儿,要么纨绔要么早慧。

后者依他的意思降窗下来了,其实小孩还未张口时,梁京已然明白了他的身份。

徐前解锁开从爸爸那里偷来的手机,他展开一张照片给梁京看,“是你没错吧。”

“……”

“所以你是我妈妈的女儿?”徐前愤恨地望着梁京,两只眼睛红红地,像困兽嘶吼前的可憎状。

“你才不是!你从前是个野生的,现在对于我和我爸爸依旧是!”

徐前下一秒就伸手要来揪梁京的衣襟,后座上的人根本来不及喊不,驾驶座下来的关望亭就一把叉小鸡仔地把徐前往地上狠狠一搡。

“哪来的小王八蛋,眼睛长在头顶上,人没竹竿高,倒会动手了!”

“住手!”

不远处有人喊。关写意护子心切,根本没看清车里的人是梁京,只看到一个司机撂前前的行径,她本就窝了一晚上的火。

大步流星过来,上手就给了关望亭一巴掌,“啪”地,响亮干脆。

梁京推门下来想拦阻解释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关望亭到底是个粗人,他贸然挨了一巴掌,才想还手过去的时候,梁京喊住他,“关师傅,不可以!”

冲突的当事二人这才勉强照面,关写意足足与关家二十五年没有联系了,

她当初意气出逃时,弟弟才七岁,和前前一般年纪。

命运果然只是转了一个圈。她依稀记得他叫望亭,因为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望亭镇谈成了一笔生意。

而关望亭对阿姊的记忆早就随时光洗磨掉了,家里唯一一张全家福,也被母亲扣掉了。

前些年搬家,他找出一张旧照片,是阿姊从前的学生照,同别的男生合照的。

底面写着,留与关月纪念。

“阿姊……”

第二十一章、时计渺渺(3)

章郁云在笼沙公馆的那间法式餐厅,梁京起初和沈阅川去过的。

车子泊停好,梁京即刻推门下车。

司机关望亭喊住她,“梁小姐……”他人也跟着她下车。

阖车门的力道很重很闷。

梁京脚后跟不自觉往后退了退。世界多大,它能盛得下那么多人;世界又多小,绕一圈,骨肉全在眼前。

花都酒店门口,关望亭喊关写意阿姊,后者只顿了顿,立刻否了,“你认错人了。”领着孩子就回酒店里了。

“刚才那位女士是不是姓关,关月。”

“不是。她不叫关月。”梁京不知道为什么要否认这一点。

“你是……”

关望亭多次接送过梁京,也见识过章先生多上心这丫头,当宝贝都不为过。刚才那小孩子朝她说的话,他没听大分清,但是直觉梁京和阿姊渊源不浅的样子。

甚至有几分肖似。

“关师傅,章郁云还在里面等我。”梁京几分镇定,起码此刻眼前的人还在维持一份工作。

是工作就得有准则。对面的人无奈,只得放行,毕竟她随章先生而言,始终还是关望亭的老板。

梁京悄然转身而去。关望亭没立即回车里,他站在风头里三两口抽完一根烟,到头的时候,他弃烟头到地上,踩了踩,重新坐回车里,章先生关照过,送到梁小姐后,他就可以走了。

车子是要开回章先生住处的,因为这辆他不公务用。章郁云的规矩,除了那辆奔驰迈马赫司机可以自行开回去,其余他的车子,用完必须搁停到他的车库里去。

这几天老板自行开车了几天,停在城南就得去城南替他开回来,城北就得去城北。

原则上,章郁云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他发薪给关望亭,差遣他,自然也是工具人的自觉。

这就是有钱人的派头,甚至嘴脸。

但有朝一日,这位大少爷万万想不到,他也许会同下九流的人沾亲带故。

关望亭把着这辆宾利的方向盘,昏昏然有了些浮躁的念想,他头一个觉悟也不是把车子先送回章的住处,而是驱车再回了花都酒店,一脚地板油,引擎嗡啦一声梭出去老远。

*

进里的梁京顺着侍者的指引,顺利来到章先生的包厢。

隔着一道门隐约能听到些欢声笑语,侍者替她叩门,得到里面的“进”,侍者进去通报,章先生,您的朋友到了。

梁京始终站在门外,戚戚地舍不得把自己公之于众。因为她知道,今晚是章郁云的生日局,他请了许多笃交老友。

就在她还在用手指梳头发、端正衣襟,尽量调动自己热情的时候,章郁云出来接她了。他不出来还好,一露面,梁京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萎靡掉了。

眼睛红红地望着他,一万句话堵在喉咙口,想说又不知道能不能说。

某人见状,下意识皱眉,手来扶她的脸,左右端详,“这是怎么了?搞砸了?”

“……”

“没事,晚上回去给我翻译,我补给你。”

梁京像小孩子扎猛子般地,埋头到眼前人怀里,两只手在他的西装外套下穿过,交叠在一起,无声无息地圈抱住他。

鼻息里有他的气息,瞬间平静了不少。

脑袋上方传来某人的声音,身体的震鸣很清楚,“难得这么热情,算是生日礼物了?”

梁京依旧不语。

有人言语了。许还业去洗手间正巧回来,他老远就叫嚷起来,“差不多就得了啊,寿星佬也不带这么腻歪人的。”

投怀送抱的人当即丢开手,站离章郁云几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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