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太,您也是职场上的前辈。别为难我们这些拿薪饷的人。”
关写意听后无地自容,她唐突地上来,但从没想过是这个局面。甚者,她脑子里浮现的是圆圆冲她辱骂摔打,叫她滚,不想听,种种,都没有眼前这个结果:
她好像把圆圆逼得无路可逃。
终究,关写意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房间里重归平静后,秦晋才缓缓格开些门。看到的是,章郁云依旧耐心地跪地抱梁京伏在其肩头,
这个场景秦晋莫名觉得熟悉,他有时哄阿姐家的两个孩子,就是这样,任由他们伏在自己身上睡着。
“怎么样?”秦晋声音很轻,饶是如此,章郁云还是伸手示意打住。
良久,跪地的人腿脚都麻了,秦晋上前搭了把手,这才看清章郁云怀里的梁京,姑娘呕了一通又哭了一通,气力宣泄殆尽,秦晋存疑,“是睡着了还是昏厥了……”
“睡着了。”章郁云的声音依旧很轻,他缓缓横抱过来梁京,再朝秦交代后面的事,“爷爷那件拍品,你留下来帮我跟吧,我得带她先回去,她先前有个心理医生……”
同僚这近十年,秦晋还是第一次见章郁云有露怯的痕迹。这几个月,章破例着实多,全和梁京有关。
秦晋第一次见梁京就有这种感觉,感觉她和章郁云从前应付的那些女人不一样。倒不是她有多出众,相反她很平凡,平平淡淡一个富贵人家却并不多体面的幺小姐。
但小姑娘很沉静,甚者几分卓尔不群的坚贞感。偶尔投射过来的目光,会叫你自觉反省,是不是冒犯了她而浑未觉。
就是这么个边缘感的她偏偏和再世故圆滑不过的章郁云一道了,让人一时好唏嘘又好新奇,新奇最最不看好的,往往能过出世俗里最洒脱的一道风景来。
秦晋无缘无故成了这道风景的断章人。
无论如何,这也算人生的一期一会。
“好。我通知司机楼下等你,……,有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
司机关望亭听秦特助电话,第一时间在会场礼宾泊车处候章先生。
章先生全没了往日的熨帖,领带胡乱掖在扣襟里,抱梁小姐上车后,关望亭默认回崇德巷那里,车子动身后才听后座上的老板缓缓开口,“回我那里。”
关望亭微微瞄了一眼后视镜,后座上的人未予理会他的好奇,自顾自地翻着梁京的包,找出手机,再捉她的手指来指纹解锁,“圆圆,我得找沈阅川的手机号码,只能这样做了,你听见没?”
—
一个小时后,沈阅川驱车抵达章郁云发给他的地址处。
是栋多层的青瓦粉墙新中式别墅,里间灯火通明。
不等他下车揿铃,门禁的自动感应门缓缓缩开,沈阅川看到有人在三楼阳台处,朝他微微一勾手,示意他直接进来。
今日周五,学校放半月假。庭院里的自动门也是兰舟松的禁,他站在一楼至二楼的缓步楼梯处,喊楼上的人,“二叔,你的情敌来了!”来了,来了,他带着四十米的大刀来决一死战了。
章兰舟这个铁憨娃。章郁云让他在楼下看门,说稍后来个人。
“谁?”少年问。
章郁云心情不好,索性就遛娃玩,“情敌。”
“梁京她怎么了?”少年懒得同二叔扯有的没的,他也晓得二叔能有什么杀不掉的敌人呢!
“我记得我提醒过你……”
“知道了,知道了,是姑姑。姑姑她怎么了?”
“管好你自己!”二叔这口吻很嫌,像极了兰舟追女生时,后者假仙的那调调,不关你的事!
玄关外有人揿铃,兰舟要去开门,正巧章郁云也从楼下下来了。家里是有负二层通地上三层的电梯的,但爷俩从没人用,尽管如此,章郁云还是要求售后定期来维护。
他就是这么个刻板又少年脾气的主。凡事挂在嘴上的少,但操心得多。
章沈二人照面。
主家并无多少殷勤,淡薄口吻,“劳烦你跑一趟了。”
再就赶兰舟上楼,小子还想支吾什么,某人朝他一扫眼,“回你房间,我们谈正经事。”
“……”有人乖怂得闪了。
三分钟不到,楼下主厅里再次响起章郁云的恫吓声,“章兰舟,你再不滚回你的房间,我让你住一年楼梯口!”
话音将落,有人笃笃跺脚般地上楼去了。
言归正传,章郁云想起先给客人看茶。沈阅川说不必了,“圆圆怎么样?”
“还在睡。”应话人还是先前那身穿着,领带袖扣全卸了,衬衫折腾一番,也并不多端正熨帖了,话音更是不无气馁的痕迹,“你知道的,我可以替她请别的更好的医生看。”都这个时候了,有人始终还是有自己的架子在,“但是都不如你了解她,她也信任你,无条件。”
沈阅川问了个刁钻的问题,“所以,你和我一样,不信那些?”
章郁云息声许久,沈不等他,自问自答地告诉他,“圆圆知道你不信,她也从没想过说服你信。”
“但这都改变不了,她喜欢你这个事实。”
走到今时今日,今晚这个光景了,沈阅川朝章郁云坦诚,他第一眼就不喜欢后者,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刻他就觉得圆圆会偏离他,或远或近。
“我知道你和她一样的心意,你是当真维护她,在意她。今晚这通电话足以说明,你没有用你自己的意愿爱人,单这一点,我就自觉了。”
“自觉什么?”章问他。
沈阅川拎着他的医药包,“自觉,我退回该站的那条君子线后。”
章郁云闻言轻淡一笑,“你不是一直在那嘛!”
“让我先见见圆圆。”沈懒得理会有人的轻狂傲慢。
“好。”
*
时刻已过晚上十点,章郁云领沈阅川上楼,主卧间,他一个主人停步在门口了,微微探身望了望里面的动静,再就把空间让出来,不无郑重地口吻问沈,“她最严重的时候,要借助药物嘛?”
后者点头。但四年前,剂量一点点减下来,她已经许久没这样过了。
章郁云听神了会儿,然后急切地一转身,话落后许久,从背影那边透过来,“无论如何,拜托你了。”
随后,他径直进了旁边的书房,阖门,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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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阅川轻悄脚步迈进卧室里,房间格局很开阔,光卧室部分就有两处朝阳的阳台,中间带是用生态景隔断的。
眼下卧室里紧阖着两处的落地窗,沈阅川见梁京盖着软被,就轻轻推开靠西边一点的一扇落地门,稍稍掩出一道折角来,由风灌进,空气流通点,氛围也轻松点。
他坐到床边的一张凳子上,搁下手里的医药包,沉淀了自己许久,声音足够地客观局外后,才试着缓缓唤醒床上的人。
“圆圆。”沈阅川清笃地坐在床头灯蔓延开来的微光里。
梁京从困顿的睡意里豁开眼时,见到的一切都很陌生,空气里漂浮的花香味也是,直到看清床前的人,她足够的清醒了,一半沉静一半失落。
她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任何碎片都没有丢失。
床头柜上有某人的腕表和一些带着他标签意识的物件,昭示着这里是什么地方,而梁京却没有第一时间见到他人。
“三哥,你此刻是医生的视角嘛?”从前的圆圆就很在乎这一点,每次她闹情绪,Elaine请他来,圆圆总要先问一问。
“都喊我三哥了。”沈阅川否定她的问题。
梁京盯着天花板看,平平整整的一块地方,她挪不开眼的样子,“我没事的。你转告章郁云。”后一句,恨恨地,委屈地。
“哦,是气他没第一时间来看你?那我去喊他……”
“不要。”梁京下意识捉住沈阅川的手臂,情绪松动出一个口子,下文就顺畅了很多,是,她出状况了,弄得章郁云进退两难。
……
听清始末后,沈阅川故作轻松地笑,“是替他舍不得钱了?”
梁京蔫坐在床上,有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她觉得累及到他了。
“还有,今晚的状况,你们不要告诉奶奶。”
沈阅川笃定地眼神安抚圆圆,“放心,我想章郁云也是这个意思。”
“圆圆,我发现你多了些自顾的想法了,就是你当惜自己多了点。”这是很好的自我醒悟,沈阅川说,也许这也是有人爱护后的安全着地意识,所以她才会醒来第一眼见到他有点失望,失望眼前人不是给予她安全降落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