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盼着自己能活下去,留着一线机会让卿儿知道自己有多爱她,留着一点希望能重归于好,留着半条命或者几百年也好,可以陪着卿儿,让她不会难过不会孤单。
可惜,他做不到了。
他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意憋回去,不再多想。男子汉大丈夫,不可怯死苟免,舍一身骨血,做一场豪举,来留一世清名,也算痛快活过一场吧,至少他曾经品尝过情的滋味,足够了。
润玉化成一道白光,电射而出,越过高墙,直奔来时的云道。身后远远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云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停了一下,运转全部灵力,冲了过去,白柱子上射出道道金光,布成了密密的网。
他微笑了,此时是要走,不是要来,动静闹多大都无所谓,他径直扬手,向一根根柱子推了过去,两万多年的修为岂是几根柱子能够抗衡的,登时一根根倒了下去。那些曾经定住他的金光射向了空中,他大摇大摆地奔上了云道。
云道的尽头,出现了十数个人影,组成了一道人墙,吆喝着让他停下,拦在了尽头,共同推出了一道厚实的气墙。他显出人身,直接挥出了两掌,巨浪从掌底轰然涌出,粹不及防地涌向那气墙,将它推倒,将那十数个人冲倒。
有啸声从远处响起,只一秒就到了身后,尖利无比刺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大骇之下用尽力气向前急纵,奔向来时的阵法入口,恐怖的力道从背后遥遥打了过来,砰地击中了他后心,力量之大,直接将他打得一头扎进了那个阵法中,直直穿了过去,从出口摔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呕血不止,心肺像是已被震碎了,肋骨也断了一样,整个胸膛都剧痛无比。
近百万年的修为,果真是恐怖至极,这一掌,若不是他拼命向前,打实了只怕当场毙命。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将挂在身上的几条小蛇摘了扔掉。
“鼠辈小贼,留下解忧莲和幽兰草。”威严的声音从阵法那头传来,这是烛照。
那阵法发出阵阵的抖动,像是有人进入,居然传来阵阵的车轱辘声。
他不敢迟疑,一头扎进黑暗中,跌跌撞撞向前,一面走一面掏出那七心幽兰草吞了下去。魍魉说了,一株七心幽兰草直接吞服只能救一人,若是要解所有人的毒,只能像廉华借狐王之身散播瘟毒那样,借一具有修为的肉身来炼制解药。
他的龙身是最佳选择,没有其他人比他更适合。
幽兰草的药力渐渐化开,在他体内融入血液之中。
车轮声传了过来,通道的尽头,闪了一下,金光大作,润玉一回身,瞥见了一辆金色战车。车上站着幽荧和烛照,一金一白的脸,威严凶恶充满了威慑力。
他惊得向前飞射,直飞出了那道缝隙,浮上忘川河面,才升上空,那忘川河面的绿气就汹涌起来,像是有人从河底搅动,随后砰的一声,无数石块和大石飞射出来。
……
……
忘川之上的魔界天空,堆积了绵绵密密的云层,厚达百丈,宽亦百丈。
魔界的极光照着这云层,将这一大片区域的云层,照的五彩斑斓,诡异险恶。
在云层之中,有近百位身披甲胄的武士,手中执着各色的兵器,在各人的头顶,几乎都悬着一个闪耀霞光的法宝。
这些甲胄闪耀着炫目的光,被厚实的云层挡住了不得外泄。
隐藏在头盔后的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锐利而冰冷的。
一个披着金甲的武士,浑身亮灿灿的,对着众人道:“诸位道友,我等为今日一战忍气吞声数十万年,承天道开眼,诸君不弃,昊辰筹谋数百年,终得此雪耻复仇之良机。今愿与诸君同安危,共进退,铲除魔兽,直捣虚空,从此共享永世太平。”
武士们同时将武器横到胸前,向他行了个礼,齐声坚定地道:“同安危,共进退,铲除魔兽,直捣虚空。”
一个人从云层外进来,躬身道:“尊上,天帝出现,忘川有异动。”
金甲武士眼中寒光爆射,举手道:“诸位,准备战斗!”
……
……
黄澄再次来向廉华提醒吉时已经过了,赶紧成亲吧。
廉华颇感骑虎难下。他想不到天帝竟然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有一刹那的功夫,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天帝去了虚空,这个猜测一下就被他当作疑神疑鬼否决了。
那个阵法,天帝区区几千年的修为,根本闯不过去,就算过到一半,也会惊动阵法外的十来个守卫。每一个守卫都有万年的修为。天帝估计还没出阵就会被阵法和守卫同时杀死。
况且,天帝为何要去虚空?取解忧莲?不可能。取了解忧莲又如何,卿天还是得跟他走,何况,原本这朵解忧莲就是要给卿天的。天帝何必去取?
他开始疑心天帝是不是受不了被抛弃的痛苦而自尽了。
若是那样的话,真是可惜。无论相貌或者是气质或者是才智,天帝都是极品,口才又了得,这样的人才作为奴隶使唤,省心省力,还能做个对阵厮杀的陪练,不爽了打骂几下也不会出事。真是可惜,他怎么会贪图肉身欢娱而选了一个骗他的女人!
黄澄眼巴巴地看着他,一殿的满天神仙都等不耐烦了,这位爷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卿天脸色苍白,将手藏在红色新娘服的袖子里,握紧了手。她觉得她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
他一定是去虚空了。为了她去取那朵解忧莲。只是,取那朵解忧莲有什么用呢,她不管如何都是要跟廉华走的,那样廉华才肯交出解药来。
“那就开始吧。”廉华蔫蔫的道,一直这样等着也无趣,说不定成亲到一半天帝回来了也难说。
黄澄大喜,跑着回去指挥奏乐奏累了的仙侍们赶紧动起来。坐烦了骂累了的诸仙们坐直了身子。打着瞌睡的老君也醒了。
云殿之上开始有了慢悠悠的丝竹之声,曲调再慢些再低沉些,几乎可以放到丧礼上去弹奏了。
一脸不快的廉华和一脸苍白肃穆的卿天,从拱门处缓缓走了出来。
在慢悠悠的丝竹声中,才走几步廉华就觉得不对,停下脚步要发作,就听云殿之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咆哮之声,这声响之大,几乎近在耳边,直震得所有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似乎连整个云殿都摇了起来。
咆哮之声一直不停,夹以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听起来像世界末日一样,大殿之上的人互相的言语声都快听不见了。
诸仙们本就坐不住,这下全都都站了起来。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出去看看”,众人纷纷涌了出去。
经过卿天身边,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连邝露也只是眼神扫过了她,当作没看见她一样。
廉华道:“去看看。”说着便自顾自跟着去了。
卿天站在空荡荡的云殿上出神,老君经过高声道:“公主,同老夫一道去看看吧。”
她愣了一下,心里有些暖意,点了点头。
……
……
巨石迸射,碎石满天,压在忘川底的那华山西麓顷刻间被恐怖的力道摧毁。
润玉不敢迟疑,化出龙身升上空,拼命向前腾跃。此处天地如此广阔,他不信他们还能追上他。
身后却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有猛兽咆哮声,也有撞击轰隆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大声,震耳欲聋,整个天空都回荡,近在耳边。
无数刺目地金光,白光,银光,红光,蓝光,紫光在身后发出来,射在他身上。
这阵仗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他赶尽杀绝了吗?
通身血淋林的白龙,口中喷涌着鲜血,昏昏沉沉,连头都不敢回,口中默念着口诀,无数血珠从他破败的肌肤上涌了出来,带着幽兰草的药力和他的灵力,浮在空中。
白龙拧身长啸,身周汇聚出无数的惊人水流,在空中飞窜,将血珠搅在一处。
两万多年修为所造成的声势,真是与昔日完全不同。水浪映着七彩的天,他如同置身在七色的大海之中。
……
……
巨大的咆哮声一出,元君就听见了。
随后那一连串连绵不绝的惊天巨响,更是如在室外炸响一般。
她满是皱纹却平静无波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丝惊异。
这声响,这异动,根本不像世间任何一个生物或者神圣所能发出的。她缓缓起身,直奔咆哮声最初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