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默默将信毁去,随后道:“水神知道这封信内容吗?”
老君摇摇头。
虽都是神仙,却也都是男人,彼此心照不宣。
狐族性淫,沉迷人世繁华,常以色相诱人,出入凡尘,此番得了正当盛年的旭凤等三人,哪有不尽情聚众宣淫的道理,以他们性情,要纵情声色快活享受,自然要选烟花之地,又置身凡世又无人管束,再如何荒唐也不见得有人出面。
恐怕破军与金德正是见到了最不堪一幕,怕日后旭凤羞臊计较,因此才让润玉亲自出面营救。
只是这些话,这些情景,怎能同锦觅细说,她还怀着孩子呢。
润玉起身道:“我去去就回。老君帮我照应一下。”
“是。”
凡俗之中,果然是一派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尚未入夜就处处挂起了大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暧昧萎靡的气息。
破军,金德,还有土地仙几人,守在一处楼阁外,坐立不安,面红耳赤。
楼阁里传出来娇啼声声,淫曲款款,夹杂肆无忌惮的□□和媚笑混在其中,此起彼伏,只是听一听就觉得毛骨悚然,道心不稳,难以想象其中之画面是如何的淫/秽不堪。
见他来到,几人都如释重负,满头是汗地奔上来见礼:“陛下!”
润玉问道:“火神、彦佑和太湖水君都在里头?”
金德其实进去检查过,却不敢承认,只是硬着头皮道:“应是如此。臣等疏忽,恐扰乱道心,因此未曾进去查看过,请陛下恕罪。”
一时气氛十分尴尬。
几个人心里都想,陛下贵为天帝,几个弟弟却全军覆没,尽陷于狐妖之手,被迫与狐妖□□两三个月不能脱身,如此丑事陛下若是日后计较起来,恐怕在场这几个都得吃苦头。倒不如装不知道没看见没听见,虽然这种做法等同于自欺欺人。
润玉道:“你们在此处稍候片刻。我进去看看。”
“是。”
他隐了身形,穿墙而过,才进了大堂就被吓一跳。
(这部分网友高审可能未)丝毫未曾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润玉叹了一口气,将他击昏过去,扛下楼来,同彦佑游鲤放在一处,给他们收拾干净穿上衣服。
看着这三个形销骨立的弟弟并排躺在一处,润玉心里难受至极,这种局面,追根朔源,就是他心慈手软没有对狐王赶尽杀绝,任凭游鲤自生自灭的缘故。
他将金德他们打发走,坐在弟弟们身边,呆了很久。
……
……
回到天上,润玉将旭凤交给锦觅照看,将游鲤和彦佑放到了月下的姻缘府,派了仙官和仙侍照看,就转回了璇玑宫。
卿天还是没有醒。
“卿儿,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他无计可施,握着她温暖的小手,心里酸楚难当。若是她有梦,他或许还知道她此刻有没有在想什么,偏偏她竟从未做过梦。
他想起那朵三瓣解忧莲,取了出来,将它放到她手中,解忧莲自动便没入了她胸口。他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很久。她并没有像他指望的那样睁开眼。
他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摇她,可是她似乎并不稀罕。
他忍不住掉下眼泪来,他猜,她也许想听的是“我错了”而不是“对不起”,可是他不能这么说。
那一刻,他是考虑清楚了,他做了选择,假如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选。
最悲哀的是,重来一万次,他依旧还是会那么选。
所以他的对不起,他的请原谅,也许被她看穿了,并不是她想要的那种。
他给卿儿的是爱,给别人的是责任,问自己一万次,他都只有这个答案,没有其他的。
如果卿儿要听到“我错了”才肯醒来,他该怎么办呢?
他把她搂得更紧,“卿儿,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寸步不离地坐在她身边,守在她房里,将书案笔墨奏折全搬过来,弄了屏风隔开她,在她房里同老君议事,一天三顿给她喂点灵芝果子,虽然也喂不进去,他知道这代替不了那句“我错了”但是他必须做点什么。
过了一日,两日,三日,连旭凤彦佑游鲤都下地走路开始恢复了,卿天还是没醒来。
润玉开始想,也许,根本不存在他和卿天的拉锯战,也许她的魂魄是不是被廉华带走了,毕竟那个水道他修了给卿天逃生用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半空坠落的情况。
老君却怀疑是天宫有人动手脚,就像他下凡历劫那次那样,只是至今也未查出来个名堂来。
他不管是谁动手脚,只想立刻找到廉华,问清楚是不是他弄走了卿天的魂魄,他可以立刻按照他的要求下跪,无论跪多久,无论在什么地方跪,他都要无条件的满足,不动半点心眼,只要能让卿天醒过来听他说一声对不起,让他求得谅解。
只是,根本找不到廉华在何处,令破军去往前次随同魍魉去的地方找,也找不见廉华的踪迹,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一样,无影无踪。
第四日,锦觅一早来向他求助。
两人默然相对片刻,彼此相看,都是憔悴失神和落寞。
锦觅道:“他天天发脾气,摔东西,问他哪里不适也不说。今晨起关在房中不见任何人,一句话都不肯应我。”
润玉不知如何开解她。旭凤三人的事,他交代了破军等人不得有半点泄露,老君自然也不会说,旭凤他们自然也不会说,锦觅因此毫不知情。
只是,这种事,对于他们三人来说,未必就是不说就能忘却的。彦佑和游鲤会好些,也许过一段时日就忘记了,旭凤不然,自小骄傲尊贵,不能受气受委屈,更不能受羞辱,被几个狐女强迫行事,这真是比杀了他还无法忍受。而这种屈辱现在还得一个人憋在心里不能诉诸于口,无处发泄。确实很难为他。
锦觅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回来就完全变了个人?”
润玉不回答道:“我去劝劝他,你在这边陪陪卿儿吧。”
锦觅点头,道:“好。”
旭凤非但将门关着,还设了结界。
只是这结界对润玉毫无作用,旭凤目前的修为已经与他不是一个境界了。他数百年自虐般的精修苦练,进益本就远超过耽于安逸的旭凤,又经历与廉华大战,历经敲打锤炼,现在又历劫归来解去了誓言反噬之苦,可说正是前所未有的巅峰之时。
不过,他并不打算直接破了旭凤的结界在他伤口上撒盐。
润玉抬手按住结界,掌中发力,微微振动结界。
……
……
流云柘水,脉脉流转,灰影成山,寂静如沙。
卿天独立水畔,衣袂飞舞,恍然怅然。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她只是想一个人呆着。
身后又传来那声问:“你还没想好吗?”
她无法回答,似乎丧失开口的能力,只是痴痴望着水那边的山,眼中汪着忧伤痛楚的泪。
一声叹息,渐渐隐去。
她想起来很多事。
在独自面对被放弃的没顶绝望,狰狞的死亡威胁时候,她的心被恐惧击穿了,拨开了五百年的迷雾,看懂了魍魉给她留下的那个梦,她这一世唯一的一个梦。
她真是为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
魍魉,她在几千年的懵懂岁月里,唯一的挚友和亲人,他卑微丑陋却温柔而真挚,他每日抚着花瓣,同她说着很多的话,偷偷带着她到处走。他是她的守护神,她是他的解忧莲,他们相依为命。
他们曾经在五百多年前出了那个阵法,来到忘川河畔,见到了那个白衣白甲皎洁英武的男子,她不知道自己那一眼就爱上了他,只知道想要亲近她,想要同他在一起。
魍魉无声地拒绝,她拼命的纠缠魍魉,祈求他成全,将十二片花瓣摇得如风中落叶。
魍魉哭了,她想起来那一刻他哭的样子,心酸得落下眼泪。
魍魉啊,她的兄长,她的亲人,孤单的他,流着泪亲手将她的魂魄摘下来,送到了母亲的怀里,恋恋不舍的离开,留下她去追逐爱,追逐梦。
而今,梦追到了,爱,似乎还是很遥远。
值得吗?
那个丑陋的爱着她的魍魉,没了。而她,并没有像魍魉祝福的那样,拥有他完整的爱。
她付出了一切,追寻了一生,最终却不能拥有他完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