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细思——
“傅将军这是要造反吗?”随着一声低喝,嘉元帝出现在了城墙上。
“陛下。”傅骁站在重重禁军身前,冷硬道:“皇八公主韶千樱实是祸国的妖孽,臣便是拼尽全力也必当杀之!之后便是陛下要臣以死谢罪都可!”
同傅骁的军队谨慎对峙的,是琅琊王氏人马,他们护着韶千樱和夜静渊二人。
韶千樱紫色的瞳仁只是寂然。
她太清楚傅骁这次的动机为何了。
而且,只怕不只是她清楚,她的父皇……也很清楚。
嘉元帝,韶向晚轻轻叹了口气。
“傅骁,你当孤不知,你是为了给年慧报仇么?你以为年慧的发疯,是我女害的,是不是?”
傅骁未答,眼神却已经明明白白说明了一切。
“……她自己种下的因果,只能她自己尝。”韶向晚摇摇头,“傅将军,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傅骁一惊,抬首看去。
韶向晚语气淡然,“欢情香可制造欢好的幻觉,实则孤未……鸣启……是哪里来的孩子呢?”
旋即他又道:“你以为年慧是哪来的欢情香呢?一开始只有孤在用。”
此刻别说是傅骁震惊了,就连一旁隐隐猜测到什么的琅琊王氏的两位公子也惊愕的四目相对。
韶千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看向身侧的夜静渊。
他无言的悄悄捏了捏韶千樱的手心,以示安慰。
韶向晚又道:“我女千樱,并无什么过错,而且她尚且年幼,不该成为你要报复的对象,你若是要报复,还是冲着孤来吧。”
傅骁死死盯着韶向晚,像是想要判断他话中的真伪,究竟他是不是为了保住自己这个最偏爱的孩子说了谎?
可是他心里也清楚,贵为一国君王,嘉元帝没有说谎,他当然也根本就没有说这种谎的必要。
那就只能说明他确实……
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与年慧的私情!
傅骁此刻也不再遮掩,直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要知道最直接的真相。”
“真相?真相很简单,就是茶水中有毒,不管最后是谁误喝,都要到阎罗殿里转一圈了。”
韶千樱抬眸,冷静的陈述着事实,“若是六哥平安无事,俪妃娘娘也没发疯,傅将军听见的,就会是我韶千樱的死讯。”
……
傅骁突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慧儿想杀韶千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想到反被利用甚至遭到暗算,害得鸣启现在生死不明,她向来看启儿看得和自己的命一样重要,因此就心理防线崩溃导致发疯了。
回想起前来报信的眼生的宫女,傅骁心中突然就有了数,只怕此刻他也不过是被人当成了刀使。
可恨他当时一心系在慧儿身上,什么也没来得及注意。
他深深打量了韶千樱一眼,伸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军尽数后退,随即说:“公主,可否单独借一步说话?”
韶千樱正要允诺,一旁夜静渊已经插口:“这可不好吧,傅将军上一刻可还想杀我们公主呢,现在借一步说话,谁知是不是为了取公主性命的新的诡计?”
他似笑非笑的斜斜挑眉道:“要借一步也不是不可以,我同公主一起。”
傅骁深深看他一眼,半晌才点头,“可。”
韶向晚就这么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见下方自己的爱女带着她最信任的近卫,上前同自己左膀右臂的兄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韶千樱上前,无言,傅骁则是沉默了一瞬后,突然开口:
“皇后?”
他的语气一半是询问,一半却又像是肯定。
韶千樱看着他,不回答。
“皇八公主天赋异禀,又七窍玲珑,想来知道的事儿比傅骁多。”傅骁见她不回答,似有顾虑,索性摊开来自己的想法,诚恳说:“我只是想要知道,除了我和慧儿还有启儿自身的贪欲之外,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手,把慧儿和启儿害至这步田地的。”
“……”韶千樱轻轻点了一下头。
夜静渊含笑:“原来你还知道,你们是错的?”
“悔悟太晚,惟有已死报明君知遇之恩。”傅骁神色一时扭曲起来,像是嘲讽自己,又像是得到了解脱,道。
“父皇不愿你如此。”韶千樱道,“你该亲自同父皇认错,父皇他……也许也要同你认错。”
清澈如水晶的紫瞳洞悉世间万事般通透,韶千樱遥遥指了指上首的嘉元帝,帝王此刻正垂首而立,自高墙上凝望着他们:“这个错误延续了太久了,你错,他错,俪妃也错,是终结的时候了。”
说着她微微侧身,“夜护,你带他去见父皇吧。”
夜静渊点点头,旋即领着傅骁,从东华门进,拾级而上向城墙上首的帝王走去。
韶千樱半闭上眼,回忆起在梦境中所见到的一切。
第30章
高高的城墙上,嘉元帝负手而立,左右众人都早已经被他屏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己昔年一同上过战场,一同饮过酒,一同高谈阔论过的……兄弟。
傅骁拾阶而上,还未走至嘉元帝身前,便已经遥遥跪拜。
“起来罢。”韶向晚道。
傅骁却长跪不起。“臣知错,愧对于陛下!”
说着,他取下腰间佩剑,双手高举其于头顶之上。
“陛下。”
傅骁声音沙哑。
“臣自知十恶不赦,请陛下,赐死臣吧。”
“傅骁。”韶向晚看着他,“昔年你我一同在上书房读书时,曾戏言‘苟富贵,莫相忘’,孤那时候许你一愿,说如若孤真的坐上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会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情,你还记得吗?”
“臣……记得。”
傅骁闭了闭眼,哑声。
“孤娶年慧,是因为彼时年家势大,年家重臣把持着军权,逼迫孤不得不娶年慧。孤怎么不知晓呢,你那时候那么喜欢年慧……你可知孤在迎娶她的前几天,日日坐在上书房,等着你来找我要那个愿望?”
傅骁迎上韶向晚的视线,道:“我知,可是那时候,我向年慧提出来要带她走……她不能。为了她的家族,她得嫁。且年慧那时候,歆慕于……陛下!”
韶向晚惊讶,继而哑然。
原来……错误竟是从这么早,从这里开始。
“我知陛下没有碰过慧儿。”傅骁道,“也从未曾苛待她。一直以来,只是我对不起陛下。
“可是我并没有办法,我只是……心慕于她,不可自拔。所以我勾引她,勾得她同我在一起,还有了……鸣启。
“我夜夜惶惶难安,可是却割舍不下慧儿和启儿。若说这尘世间有什么是傅骁的命,她二人便是。”
说到最后,他深深叩首,“恳请陛下若是要责罚,只责罚傅骁一人便足够,莫要再追究俪妃娘娘和六殿下任何了。”
韶向晚无声叹气。
“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向我讨要这个愿望呢?自你做了将军,将兵权尽数从年家手上夺过来开始,我就在等你来找我。”这会儿他也不再自称孤了,语气涩然。“你若是来要,我怎么会不给你呢?这一拖……拖到现在。现在,你总该跟我要这个愿望了罢?”
“臣愧对于陛下,”傅骁梗着脖子,眼底却已经有泪花集聚,“这个愿望,就当从未有过罢!”
“……”韶向晚被气笑了,“你还是当年那个死德行!莽夫!”他忍不住骂了一句,旋即道,“也罢,我要你为我做三件事抵罪。”
“臣恭请陛下发落。”傅骁立刻放下剑,抱拳叩首。
“此其一,你需向孤爱女千樱道歉。”
傅骁颔首。
“此其二,你需亲去平邑十三城巡视后回来同孤禀报。”
傅骁有些惊讶的抬起头。
平邑十三城,地处出雲国与扶黎边境,繁华富庶,地域辽阔,巡视完一圈就算快马加鞭,怎的也需要个一年半载。这个虽然听起来像是降职流放,其实一点都不苛待。
韶向晚含笑,突然高声喊道:“来人!”
很快便传来脚步声,大监恭恭敬敬带上来一人,女子脸色唇色都略显苍白,神色有些涣散,但绝非是传言中被虐待**的模样。
“此其三,此女,华阳清氏,赐你为将军正妃。你要好好照顾此女。”韶向晚扬手,大监立刻意会,呈上了一份户籍造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