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岛刚叠好被子,见北山睁开眼睛了,笑着说道:“你半夜讲梦话了,一直在说什么猪脑。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吃猪脑啊?每次我买回来你都说恶心。唉,看来世人都难逃‘真香’定理啊。既然你喜欢的话,要不今天中午我们点外卖?玉子夫人家的烤猪脑绝了!”
“……求你别说了,我快吐了。”北山想到梦里一盘接着一盘的滑腻腻的猪脑,反胃到不行,一脚蹬开被子,冲进了浴室。
这个梦的影响力太大,以至于北山连吃早饭都没什么胃口,恹恹地坐在仙道和流川对面,用勺子翻搅着碗里的香菇鸡肉粥。
“病了?”仙道夹给流川一个虾饺,见北山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好心问了一句。
北山眼神阴沉:“你才病了,你跟你男朋友都有病。在我的梦里都不肯放过我,掰开我的嘴就往里面塞狗粮。操,去他妈的熔岩猪脑!”
仙道:“???”熔岩猪脑是什么?
流川安安静静管自己吃虾饺,一点也不在意北山发的牢骚。
北山搁下勺子,开了罐可乐靠在椅背上喝了起来。
吃完早饭,仙道和北山顺路把流川送到高二教学楼下。
回到高三七班,北山发现悠真的座位跟志村的座位一样,都是空着的。
自上次与志村通话结束后,他就联系不上志村了,无论用鹿岛的还是其他同学的手机全都打不进去。他估计志村设置了白名单,名单外的号码无法接通。
没多久,第一节 课的上课铃声响起,悠真还是没有出现。
北山不关心悠真的行踪,最好他原地爆炸,从此消失。
不过课间休息的时候,班上绰号“百事通”的Beta女生在跟另一个Beta女生讨论悠真,说得很大声,北山想不听到都难。
据百事通所说,悠真请假是因为他的妈妈凌晨四点自杀未遂,被送进了ICU,目前还在鬼门关徘徊,不知道到底救不救得回来。
百事通的话一向真假参半,不可全信,北山也就听过算过没往心里去。
第104章
北山不知道的是,百事通这一次的话句句属实。
悠真此时正在畑中私人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窗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枯瘦女人。
这个半死不活的Omega就是他的妈妈中岛华音。
华音嫁进一个极端重A轻O的封建家庭,本身就是一桩悲剧,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悠真的身上,倘若儿子分化成父辈重视的Alpha,成为家族继承人,她便有了依靠。
华音生悠真的时候,生zhí腔严重损伤无法再受孕,她没有别的孩子,悠真是她攥在手里的唯一筹码。
悠真分化前是家中的宠儿,谁也撼动不了他长孙的地位。只可惜好景不长,他分化成了Omega,一夕之间从山巅跌落崖底。
华音原本就因为长期遭受丈夫的冷暴力而心中愤懑,悠真的分化结果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两三年来,华音心结难解,负面情绪犹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最终抑郁成疾,她曾经一度有轻生的倾向,需要服用精神类药物才能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总有一片雪花会引发雪崩。
她的丈夫中岛贤一准备将养在外头的私生子和情妇接回家的这件事彻底压垮了她。
华音喝了大半瓶消毒水,又划开了手腕,一共三刀,刀刀深可见骨。
早起的女佣发现了躺在一浴缸血水中尚存一息的女主人,吓得直发抖,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即便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跟这个世界诀别,中岛贤一也没有出现在医院。
华音寻死其实改变不了什么,不能生育的她,在中岛家命如草芥,甚至还没有悠真爷爷养得那只玄凤鹦鹉矜贵。
一位路过的护士见悠真站成了一尊不会动的雕塑,以为他在担心他的妈妈。
护士心生怜悯,想过去劝慰几句,走到近处,她在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一张充满恨意的脸。
悠真的眼神仿似潜伏在水底深处的不知名怪物,泛着阴冷幽暗的光。
护士感到害怕,不由得“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
悠真眼珠动了动,回过头,目光又变得凄惶哀恸起来,他瘪了下嘴,低头揉揉眼睛,走到靠墙的那排休息椅前,颓然坐了下来。
护士接触过太多的病人亲属,凭经验和直觉判断,这个看似梨花般脆弱的少年似乎只是在假装伤心。
她还有工作要忙,懒得细想,没在这里逗留。
悠真抬眸,偏过脸望着空荡荡的走廊。
这位护士的猜测没错,悠真的确不难过。
华音不止一次的在电话里称悠真是“恶魔之子”,声音尖利地斥责他剥夺了自己再为人母的权利,奚落他的不争气,刻薄地辱骂他是下贱的低等Omega;有的时候华音又会抱着他落泪,一遍遍絮絮叨叨地抱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就因为没能分化成Alpha,悠真的人生只剩下无尽的苦涩。一个生活在光明中的人猝然掉进黑暗里,是很难适应的。
总是乐呵呵的喊他“乖孙”的爷爷从此以后不再拿正眼瞧他,收回了之前给他的一切,包括公司的股份、房产、银行卡以及名表配饰等等。
对他和颜悦色的爸爸也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抱着他会给他唱歌的妈妈动不动就又哭又笑的要拉着他一块去死。
不过比起爷爷和爸爸的轻慢与疏远,悠真更厌烦妈妈歇斯底里的癫狂。
眼下华音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就连呼吸都不能自主——消毒水腐蚀了她的声带,哪怕度过了危险期,从她的嘴里也说不出那些恶毒的话了。
想到这一点,悠真的嘴角勾起一个略显诡异的弧度。
兀自笑了一会儿,悠真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一阵脚步声从悠真左侧传来,他抬头看了看,倏地睁大了眼睛。
朝这边快步走来的人是志村的妈妈静河,志村也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保温筒。
悠真鼻尖忽然发酸,所有的委屈直冲脑门心,他张着嘴哭了起来:“静河阿姨……”
静河的双眼立马红了,跑到悠真边上坐了下来,把他抱在怀里:“小真乖,阿姨来晚了,对不起。”
悠真抱着静河一直哭,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在失去,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什么都得不到,每个人都好像单单跟他一个人过不去似的。天下太平,只有他在受苦。
静河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一下一下轻拍悠真的后背。
悠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爸爸把我妈妈逼上这条绝路的……明年……明年六月份我就满十八周岁了,到时候爷爷肯定会为了家族利益强迫我嫁给他看中的Alpha……静河阿姨,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当我爷爷的棋子……我分化成Omega到底有什么错?”
“好孩子,你没错,错的是你爷爷,他这个老顽固太愚昧了。回头我让小润的爷爷和外公一起去找他谈谈,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至于你爸……”静河不齿中岛贤一的无耻行径,气得牙痒,提都不想提及他,“算了,先不管他了。等你妈妈醒过来再说,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
“嗯……”
静河扶正悠真,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替他擦眼泪:“好了小真,先别哭了。早上吃过东西了没有?”
悠真摇了摇头:“接到电话我就直接来医院了。”
静河抬起头看向站在旁边不作声的志村:“小润,你没看小真哭成这样?你俩打小感情就好,还不赶紧哄哄他?”
悠真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志村,但他发现志村的表情十分平静。
“小润?”静河深感纳闷,“你不是一向很紧张小真?今天怎么回事啊?没睡醒?”
志村不答,将手里的保温桶递给静河。
悠真默默垂泪,耳边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被什么东西撕碎了,胸膛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静河心系悠真,没再管志村的反常表现,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倒了大半盖子的南瓜小米粥:“来,小真,喝点粥垫垫胃。”
“谢谢静河阿姨。”悠真小声说道。
沉默许久的志村冷不丁说道:“妈,你不去找华音阿姨的主治医生了?”
静河闻言起身:“你在这里陪着小真。”
“知道了。”志村在休息椅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