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时(22)

“都行,”戴母说:“你随便买点吧。”

戴星棠点头,戴好口罩乘电梯下楼。

他走出电梯,没想到在拐角处遇见了时召书,对方看见戴星棠,高兴地朝他挥手。

“你怎么在这?”戴星棠问时召书。

“你不是告诉我说小衡做完手术了吗?”时召书把戴星棠拉到走廊边上的座位上坐下,高兴地说:“我想着你肯定会下来买吃的,就在这等着了!”时召书早上就问了这边的情况,戴星棠告诉他下午做手术,等王医生出来跟戴星棠说一切顺利以后,他就立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时召书。

“我是五点告诉你的,”戴星棠皱眉:“你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哎呀没事儿,”时召书晃着戴星棠的胳膊,指着旁边座位上放着的餐盒道:“你看!我是来给你送饭的!这是我特地叫我爸家的保姆做的,营养又健康,我从小吃她做的饭,她做饭可好吃了!”时召书穿着去年看电影那天穿的衣服,白色短袖和白色背带裤,喇叭状的袖口显得人格外小,映着背带裤上那个吹着彩虹的大象,看起来天真又可爱,让人不忍苛责。

四月的G市已经热起来了,穿这套倒是不突兀。

戴星棠没了脾气,问他:“这套衣服你不是说不要了吗?”那天要回去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他们跑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伞,时召书这双绣着绿色蜻蜓的鞋子被污水打湿,挽起的裤腿边缘,也全是泥点子。

时召书的眼里全是心疼,等戴星棠帮他擦完脚踝的泥点站起来后,却跟他说:“别管它了,这套衣服不要了。”

“为什么?”戴星棠不解,他看起来很喜欢这套衣服。

“因为它被弄脏了,”时召书捏着自己绣着字母的肩带,小声说:“我希望每次穿它的时候,它都是最完美的。”

那时的戴星棠没再说话,毕竟对于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来说,扔掉一套衣服真是件再小不过的事儿了。

可这次时召书又穿了出来。

“是不要了,”时召书抬起脚,给戴星棠看鞋上那只展翅欲飞的蜻蜓,它仍是嫩绿色的,没有被弄脏过的痕迹。

他说:“这套是新的,从我的十四岁到二十一岁,每年我都定做了好几套一模一样的,每次遇到重要的事情,我就会穿上它,它能给我带来好运!”时召书眼睛亮晶晶的,说:“我希望小衡也有好运,就穿了它。”

戴星棠笑起来,他点了点时召书背带裤上的象鼻子,又摘下口罩迅速地亲了下小朋友可爱的鼻尖,低声说:“我替小衡谢谢你。”

时召书鼻尖痒痒的,帮戴星棠把口罩戴好,然后站起来指着餐盒道:“一定要吃完!”他心口像灌了蜜似的,不再耽误戴星棠的时间,转身离开。

戴星棠坐在那,看着小朋友轻快起来的脚步,掩在口罩下的嘴唇微勾,含了笑意目送他。

突然时召书回过头,朝戴星棠喊了一句:“哥哥,再见!”然后迅速消失在了拐角。

他不知道,他身后的戴星棠,听到他的这句话后,在座位上愣了很久。

昨天陪着赵衡时,戴星棠想起了他把赵衡带回家那天发生的事情,然而时召书穿着那套衣服说出来的一句“哥哥,再见”,让戴星棠记起来,那天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戴星棠觉得不重要,于是忘记了很多年的事。

七年前,仍是戴星棠生日的那天,戴父开车载他们回来,戴星棠把被他爸打得沾了血的衣服换下来,出门给赵衡买洗漱用品。

他刚走出小区,就看见离小区不远的那条河的河畔,有一个穿着一身白的小孩,把书包扔在一边,试图翻过围栏往下跳。

戴星棠连忙跑过去,一边说着小朋友你快下来,一边想伸手抱住他。

那个小孩被他吓了一跳,一不注意手松了,整个人往河里栽去。

戴星棠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上前一步去够他,幸好小孩穿得是背带裤,把他勒在了栏杆桩子上,才让戴星棠抱住了他。

两个人一起摔在河边的木板上,都被吓了一跳。

缓过来后,戴星棠才来得及教训他:“你翻栏杆干嘛?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小孩低着头不说话,戴星棠耐心告罄,正想开口,小孩却抬头了,露出了布满泪痕的脸。

他穿着白色短袖和白色背带裤,短袖的袖口做成了喇叭状,整齐地掖在背带裤里。

背带裤以白色为底,裤子上面有几个带线的破洞,周围洋洋洒洒嵌了几个彩色的刺绣。

背带裤的腹部有一个黄色的吹着彩虹的大象,象鼻子高高地翘着,带了几分幼稚的调皮。

他的肩带上面间隔着一个个彩色的字母,戴星棠没看懂是什么意思,索性不再关注。

这个小孩就是十四岁的时召书,这一天他妈妈发现了他爸爸长达十五年的骗局,正在家里撕心裂肺地哭诉,于是他跑了出来。

“诶,你别哭啊......”戴星棠慌了神,放轻声音问道:“为什么要翻栏杆?”“我...呜....”本来时召书已经不哭了,见有人关心自己,他突然委屈起来,赌气道:“我要跳河!”“跳河,”戴星棠心下无奈,他当然能看出来这小孩是想跳河,“为什么要跳河?”“你不懂...呜呜.....”时召书哭起来,他被母亲教得警惕性极高,不愿意跟陌生人说自己家的事情,含糊道:“以、以后...没人爱...呜....爱我了.....”“为什么?”戴星棠皱眉,看时召书哭得实在可怜,于是压低声线,温柔地问:“你妈妈还在吗?”“在.....”时召书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爸爸呢?”“也在.....”“那为什么没人爱了?”戴星棠看他一身的东西都不便宜,于是问:“你家破产了?”“没有.....”“你生了很重的病?”“也没有......”戴星棠叹气:“那为什么要跳河?”“因为.....”时召书似乎察觉了戴星棠的意思,他肯定是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于是时召书又哭了起来,崩溃道:“可是他们不能一起爱我了啊!”听懂了他的意思,戴星棠问:“你爸爸妈妈要离婚?”时召书睁大了眼睛,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连哭也忘记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可没、没告诉你!你、你自己...都是你乱讲的!”戴星棠看着他笑,他说:“是,都是我乱讲的。”

他把时召书从地上扶起来,拍掉他裤子上的灰,捡起书包递给他道:“真是没吃过苦的小少爷啊,这样就要寻死觅活了。”

时召书想说,其实他爬上去以后就后悔了,就是这个人突然跑过来,把自己吓一跳,他才会不小心往下掉的。

但是这样说出来太没面子了,他大声道:“明明!明明我好伤心了!你根本不懂!”戴星棠看他不接书包,于是自己提着,揽过时召书的肩,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是,哥哥知道你肯定很伤心,但是再伤心,都不应该做这样的傻事,知道吗?”“可、”时召书看懂他眼里的认真,小声说:“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不办,”戴星棠说:“大人的事就交给大人去解决吧。”

“那我怎么办?”时召书眼里又要蓄泪:“以后没人喜欢我了。”

“那哥哥问你,你妈妈喜欢你吗?”时召书吸着鼻子,点头。

“你爸爸喜欢你吗?”时召书还是点头。

“这不是有人喜欢你吗?”时召书想说话,戴星棠又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不能一起喜欢你了,是吗?”“嗯...呜呜呜.....”看他终于理解自己的意思了,时召书又委屈起来。

“唉,”戴星棠把他揽进自己怀里,他出门前换上的是一件棉质短袖,在夏日的黄昏里,散发出燥人的热量,时召书的脸一贴上他的胸口,眼泪就被吸走了。

“就算他们不能一起喜欢你,他们也依然是你的爸爸妈妈,你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想陪着谁,就住到谁的家里。

你没有缺少任何人的喜欢,或者你换一个角度,其实你得到了双倍的喜欢呢?”戴星棠安慰着怀里的这个小孩,他想这一定是被爱灌溉长大的孩子吧,会因为父母的分开而寻死觅活,会因为不能被她们一起喜欢而痛哭流涕。

自己家里的那个小孩,看着比他小了那么多,却已经被迫接受生活的残酷,父母的感情他没能在懂事以后见证过,父母的关爱他现在也没能体会到,赵衡想要的,不过是有人收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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