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他回答,肠胃炎。我问他,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医务室。
他摇摇头,却用那双泛红的眼睛盯着我说,宋老师,你没有戴眼镜。我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地点头。
“他的手在这时贴过来,手背,准确的说是屈起的中指指节。隔着内裤,他碰着我的阴茎,很轻地蹭了一下,用那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受力点。我的阴茎立刻就给他反应,用力地抖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用那只手帮我拉上了裤链。那时它膨胀到很难接受束缚,他就会稍用力地将它抵回去。这动作他做来很慢,慢得像上刑。
“他问我,为什么不拉上。我说,我习惯先扣裤扣再拉裤链。
“他笑起来,又问我,宋老师,你是同性恋吗?我想了想,告诉他,不是。
“这句话在当时是确实可信的。我几乎没有性经验,少有的恋爱经验里接触到的对象也都是女性。故而我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
“那是一个早来的秋天。一层的男卫生间年久失修,空荡荡的,也不知道哪里在漏水,滴滴答答地响,空气里还有股没散尽的烟味。
“他在这一片昏暗中白得那么好看,笑起来时像个小恶魔。他仰头看我,问:那你为什么会对着我硬啊?
“我张张嘴,却答不出了。”
昨天那个踩宋程仰雷的小姑娘平日里也得他不少教导,下来听同事一顿念叨,自知犯了人家忌讳,今天带了手作小饼干赔罪。
她把粉底小熊图案的包装袋放在宋程仰办公桌上,这个以往来得最早的前辈今天却不在座位上工作,她心里好奇,就问了问旁边的同事。
“小宋哥啊……”同事看了眼老板办公室的方向,压低嗓音说,“今儿早上一来,东西还没放下就被老板抓去训话了,好像昨晚饭局上出了什么状况。”
小姑娘真心觉得宋程仰人不错,此时不免有些沮丧担忧。
她刚坐定,办公室的门打开,宋程仰走出来,眉目间有显然易见的愠色。大家都觉得稀罕。宋程仰脾气很好,虽然他和谁都处不熟,可这点却是公认的。若情绪也有温度,能形容宋程仰的必定是恒温。
宋程仰走到自己的工位,看上去有点狼狈。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Charvet”的礼品袋,他把它放在办公桌上,对着它发呆。
小姑娘从绿植的缝隙里悄悄打量宋程仰,见他状态怪异,更头疼了,只暗自祈祷他千万别在这会儿发现自己的小熊饼干。
像察觉不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宋程仰自顾自地打开这份礼物。
宁清辰给他的。
如果昨晚他不逃,那个人或许会亲手递给他。
刚才老板劝他别发疯了,违约不是开玩笑,踏踏实实写东西比什么都强。他说宁这个金主原本是不用来的,也为他来了,他倒好,屁不放一个就走,架子摆得那么老大。他气疯了,他要宋程仰给宁去道个歉。
老板喋喋不休地训到最后,依然很来火,骂道:“你他娘不是没有意见吗?”
这真是件怪事。在这顿饭局前,宋程仰对这篇小说的去向浑不在意,连签给谁、多少钱签的都记不住,现在却找一堆蹩脚的理由说不卖了!老板简直要怀疑宋程仰真在和他玩叛逆,就因为自己逼迫他去。他于是也叛逆起来,跟宋扯着嗓子嚷,小说是肯定要继续写的,道歉也得去道!老板把宁清辰的名片塞给了他。
宋程仰端坐着,打开了那个精致的礼盒。
宁清辰送了他一件白衬衣,一张素色的卡片。
——你穿白色最好看,让人想弄脏。
他的字迹多少年都不变,那么有棱角,苍劲有力,像要嵌进纸里。
他的话也平和,可宋程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些远比表象更不堪的过往。
那一刻,宋程仰慌乱地合上卡片,指尖有些颤抖。
万千思绪从死亡的原野上复生,他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心却那么坚定。
宋程仰恍惚地推开电脑,打开文档,不假思索地开始创作。一些字句从罅隙中淌出来,他心脏狂跳着打下一行又一行。
像犯罪一样,他太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他犯下太多罪。
正午,同事们陆陆续续起身,休息用餐。
宋程仰稍平复了混乱波动的情绪后,靠在转椅上发呆。
他为老板的所作所为生气,却不是因为他告诉自己这本非卖不可,而是为他一定要自己再去联系宁清辰。
事实上,从宋程仰接过那张名片的时候起,他就势必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墙上的钟表机械地走着,宋程仰动作缓慢,从兜里摸出名片,在手机里输入那串号码。
他给宁清辰发短信,像发给一个陌生人。
“宁先生,我昨晚有事突然离开,很抱歉。”
宋程仰把这一条截图发给老板,权当交差。
回复的新消息紧接着就从屏幕上端跳出来。
“什么事?想着我自慰吗?”
第4章
那个号码打来电话给他。
宋程仰不敢接,又无法忍住不去接。
他起身,几乎是撞开转椅,离开这个公共环境。他跑去了卫生间。
“喂。”电话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音色,它似乎还是记忆中那样,可时间又给它镀了一层踏实沉稳的表象,“昨晚你跑什么?”
宋程仰在隔间里,靠着门板,脑子里一团乱。
“对不起。”他无计可施,攥紧拳头,哑着嗓子道歉。
那边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轻笑道:“这么多年不见,我以为你会很想我。”宁清辰的嗓音很好听,清脆干净,这样一句话他说时没什么起伏的情绪,却平白让人觉得万种柔情。
“你想我吗?”宁清辰这样问他,再开口时带了些孩子似的抱怨,“你走得太干净利落了,躲得这么远。如果不是那篇小说,我到现在也不会知道你在哪儿。”
宋程仰听他讲每一句都难过,他不知道宁清辰现在是如何看他。
“对不起,对不起。”宋程仰只是不断地同他道歉。
“老师,这些年你跪过别人吗?”宁清辰开口时轻描淡写,可每一个字都在刺激宋程仰的神经,“你干过别的男孩儿吗?他们叫起来好不好听?”
这时,宋程仰意识到无论宁清辰的目的是什么,他的选择只能如当年一样,退后。
他不能再犯错,他不能害了他。
“宁先生,”宋程仰艰涩地开口,他从未这么叫过这个人,发声时那么别扭,“我还有工作,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就先挂了。”
“我后天就走。”宁清辰丝毫没有被拒绝后的无措和窘迫,反而一副很随意自如的口吻,“有空见一面吗?明天。”
“我……”宋程仰的指尖几乎要挠破自己的皮肉,眼下淡淡的青黑和刚冒头的胡茬显出他的狼狈。
大脑还未组织出一句拒绝的话,那边先一步打断了他,“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明天下午六点,你们公司楼下,行吗?”
这话一出,宋程仰就知晓了他的坚定。即使他再回避,宁清辰也有办法让他答应。那一刻,他甚至萌生出一种不必做选择的轻松感。
他答应了。
宁清辰开心时每句话的尾音都会带上一点柔软的情绪。他用那种口吻对宋程仰说,“老师,我想看你穿那件白衬衣。”
“据我观察,他不是个刻薄的小孩。他成绩不赖,在班里人缘也很好。
“我呢,我不擅长讲课。我之前还被派去搞科研,或是做生意,一概不成。因为曾经我什么都擅长一些,导致如今我什么都不擅长——这是报纸与网络为我总结的逻辑。现实也如此,我就接受了。
“讲台下的学生们做着自己的事,我讲我的课,我们各司其职。这学校在当地算得上非常好,他们的学生自学可能都比听我的课更有助于自身发展。他却总在我的课上找茬,让我更加记住他。可他问问题时,反驳我时,我从不看他。他就会很可恶地、用恭敬的口吻一遍遍地叫我,宋老师,宋老师。许多学生因此取笑我,我却不止一次听到他在其他人面前维护我。我没见过这么矛盾的人,从没有。
“那天他们下课玩闹,他涂了不知哪个小女生的口红,坐在操场的花坛边上晃着腿,喝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