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心来,给了店主人两个钱,拿着烧饼走开。

才到桓府门前,扫地的仆人看到我,即道:“霓生,你可回来了!长公主那边遣人来问了好几次,让你一回府立即过去。”

这并不出我所料,我应了声,进了门,往长公主院中而去。

长公主看上去甚为坐立不安,看到我,抱怨道:“你怎现在才回来?”

我赔着笑:“奴婢闻得慎思宫之事,往附近探听了一圈才回来。”

长公主道:“如你所言,皇后真的杀了太子妃和皇太孙。”说罢,她冷笑,“这个蠢妇。”

从这话里,我知道桓瓖没有给长公主透风。

我说:“此乃天意所示,如此一来,梁王动手亦乃定局。只是他不可再拖,否则皇后若是因慎思宫之事被逼急了先下手,大事要乱。”

长公主道:“此事我自有办法。”

我又问:“不知豫章王那边如何?”

长公主道:“豫章王率五千精兵,已在邙山中候命。一旦明秀宫动手,即可有子泉等内应接入内宫之中。留守内宫的殿中卫士约有二百,皆程斐旧部,可一道把守。”

我颔首。

“还有一事。”长公主道,“今晨,都安乡侯董禄那边也来了消息,说秦王率兵五万,已在路上,不日可到雒阳。”

“哦?”虽然此事在我意料之中,但乍一听到,还是有些诧异。

辽东到雒阳的路程,不可谓不远。这些日子,我留意打探辽东方向路上的消息,全无丝毫风吹草动。五万人的行动,竟能做到如此悄无声息,简直细思极恐。

“不知秦王如今在何处?”我好奇地问。

“已至濮阳。”长公主道。

我想了想,瞬间了然。

“秦王自海路而来?”

“正是。”长公主说着,冷笑,“只怕东海太守谢瞻亦是秦王的人。”

这自是明摆的事。自荀尚倒了之后,他那东海郡的封邑便收归朝廷,重新设郡,自然要有新太守上任。谢瞻原是河东太守,河东乃是富庶之地,且紧邻雒阳,乃是北来的咽喉。皇后掌权了以后,将皇后的族弟庞汶任为河东太守,而把谢瞻踢去了偏远边鄙的东海郡。想想也知道,谢瞻不会毫无怨言。加上谢氏江夏郡公族灭之事,以及谢浚是谢瞻的堂侄,谢瞻会让秦王悄无声息地借道东海郡,简直理所当然。

我素知秦王甚有本事,但一直觉得不过尔尔,如今这意外之举,倒是让我不得不将他重新审视。

许是见我皱眉,长公主问:“可是有甚不妥之处?”

我敛起神色,道:“无事。不知圣上那边如何?”

长公主叹口气,道:“我忧心的就是此事。圣上服药之后,确实有了起色,可恢复缓慢,连蔡太医亦无法说清往后会如何。就算他可恢复康健,若不得及时,恐怕亦只有下策……”长公主说着,神色深深忧虑,靠在凭几上,闭目揉着额角,“秦王一旦入宫,岂会留圣上。”

这自然是实情,当初议定下策之时,我就已经与长公主言明,让她早做取舍。

不过我看她此时说这话,似乎另还有别的意思。

等了等,果然,长公主睁开眼,看着我:“霓生,你到太极宫去。”

我一愣。

“你既然可为元初与逸之辅佐,圣上面前当亦可有些用处。”她说,“虽圣上乃天子,其命有定数,不为凡人左右。然如今已是危急之时,你既有通天之能,想来亦可为寻常人不可为之事。”

我忙道:“公主明鉴,奴婢虽可辅佐公子和表公子,然不过命格相符,万一奴婢与圣上相冲,岂非……”

长公主冷冷道:“就算相冲,最坏之事亦是龙御归天。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若拼上一拼。”

说实话,我觉得长公主有这般破釜沉舟的魄力,着实可嘉。

要是不用我来破就好了。

正待再说,长公主挥挥手:“此事我意已决,你去不必多言。”说罢,她神色和缓了些,对我道,“你放心,无论圣上如何,你都是有功之人。我从前说过,桓府必不会亏待于你。此事你自去做便是,不必忧虑。”

我当然知道她这般说不过是空头许诺,好让我安心卖命,而皇帝万一不好,我会如何,那便是不好说了。

“奴婢遵命。”我做出顺从之态,行礼道。

第92章 入宫(下)

长公主令我即刻收拾行囊, 随她入宫去。

其实我对于去太极宫之事, 并不十分为难。

那里实际上已经被长公主的人掌握,内宫的各处宫门乃是出名的坚固, 一旦出了什么事, 在里面倒是比桓府还要安稳。并且, 我猜测皇后那边惹了这身腥,虽然看上去是应了先前血光之灾的谶言, 但无论平原王还是皇后, 必然心有疑惑, 大概会找我问缘由。

我自然不打算去, 如今长公主将我派到宫里,正好可以躲开他们,以免被打扰。就算万一出了个天降灾星的意外,我这计谋全泡了汤, 事情失控宫中大乱, 凭我自己的本事,也可以从里面脱身。

只是这样一来, 我就看不到公子了。

自从那景明寺桥的事发生之后, 我有时会梦见重返当时的情景, 那焦心忧虑的感觉,每每都能让我一身冷汗地惊醒。

如果公子遭遇了什么意外,而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般后果, 我无法想象……心中叹口气, 幸好那里面还有桓镶,至少可以靠他打探消息,只求他像样些,莫与我耍花招。

我收拾了几身衣服以及可能会用到的各色物什,收在包袱里,包好。然后趁着无人,我去了一趟后院。

那棵我与曹叔打暗号的石榴树下,有一个猫洞。

上次见面之后,我就与他约定,若有事又不能见面告知,便将事情用暗语写在纸条上,放在那猫洞里。双方早晚去查看,以免遗漏。

昨日我随公子去那别院之前,在这猫洞里发现了曹叔给我递了信。在信里,他说庞逢那边的事已经安排稳妥,不日便会动手。

随后,我则也将一张字条留在里面,请曹叔帮一个忙。我在信中告诉他,只要昨夜看到慎思宫中火起,今日一早就让人到闹市中传播消息,说皇后谋害皇太孙,在慎思宫中将太子妃和皇太孙放火烧死。

皇后的人不是傻子,慎思宫中出了那样的事,自是知晓厉害,就算被人看到了着火,也必然要封锁消息,不让死讯传出去。虽然不知道他们封锁的成效如何,但我必须放着这一手,自己在外头给他们加加料。就今日我在外面所见,曹叔做事甚为得力,只要市井中的人议论起来,这天下就已经没有了秘密。

现在,我来这里,自然也是为了看看有无新消息。

我伸手往猫洞里掏了掏,空空如也。想来曹叔那边并未打算让我参与,故而不曾留只言片语。不过我此去宫中,不知何时能出来,自然须得告知一声。我将一张字条放入猫洞之中,写清了原委,让他不要担心。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带着包袱,登上了马车,虽长公主一道入宫而去。

皇帝的太极宫,就在宫城正中,进入内宫之后,最显眼的就是太极宫巨大的殿顶。因得长公主的尊贵身份,不必在内宫之外下马,马车辚辚穿过宫道,一直到了太极宫前,方才停下。

太极宫比太后的永寿宫和皇后的昭阳宫更为宽敞,而长公主每每来到,亦有乘撵而行的优待。早有内侍等候在宫前,长公主下车后,用步撵接了长公主,将她抬入宫中。

皇帝的寝殿里,温暖如暮春。屋子里被暖炉烘得甚为舒适,里面的人不必像在外面那样穿着厚厚的裘衣。

长公主进门之后,宫正潘寔与内侍杜良迎上前来,两名宫人上前,将她身上的狐裘宽下。

“圣上今日如何?”长公主问道。

潘寔与杜良相视一眼,叹口气,低声道:“与昨日一样。”

长公主不语,走到皇帝的榻前,坐下来,一面对他露出笑容,一面将他仔细端详。

“陛下,今日可觉得好些了?”她拉过皇帝的手,温声问道。

虽然从倒荀之事开始,我的所有计谋都离不开皇帝,但自从他卧病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

只见他坐在榻上,后面靠着隐枕,身上覆着褥子。

“姊……”他看着长公主,嘴唇动着,费力地说,“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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