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逸向众人躬身抱拳一礼,浅浅笑道:“我与他的事是永远无法解决的,金某在此谢过众位了。”语毕坐到一旁树下。
功翊坐到他身旁,叹道:“想我从前为人简傲,不谐于世,乡里很多人都嫉恨我。如今回头去想,自己真是做过很多错事,对不住很多人。如今想要弥补,人却远在天边,悔之晚矣。”他拍拍功翊,“王兄既知错了,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弥补?”
金逸但笑不语,解下竹箫,吹奏起来。
树荫下,君子如玉,箫声悠悠……
珠娘依到石骞身旁,问:“爹,如果有个人大大得罪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石骞道:“那得看什么事,要是有人欺负我闺女,我——”
“谁欺负石姑娘了?”游无己话只听到一半,举拳气愤道:“我找他拼命!”
方璋钺斜眼看他:“拼命,就你?”
……
晚间,里正给众犯安排了一处空屋,让众人歇息。
马氏将公公、丈夫拉到院里,将姚老娘的意思说了,姜波急道:“不行!云姐得跟着我们。”
姜父在一旁抽着旱烟,他本是个农家汉子,儿子做了官日子才好起来。跟着儿子发配也不见抱怨,平日也不多话,要么抽烟,要么就哄着云姐。
他道:“要我说就把云姐放她家吧,她家里殷实,那大川看着也有把子力气,种田打猎也不愁吃不上饭。家里人看着也都和气,好容易得个姐儿,想是会疼爱的。”
姜波急得眼睛都红了,背转身去,“不行!我不同意!”
姜父叹气:“我也听差役们说了,去图尔堡这一路上什么险事都有,悬崖峭壁,豺狼虎豹的,都说是九死一生。咱们这是刚出发你还不觉得什么,到往后……还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到得了,云姐那么小,你难道想让她……”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姜波捂着耳朵跑进屋里。
姜父磕磕烟袋锅子,道:“别管他同不同意了,这是为了云姐好……你还年轻,以后还能再生。如果咱们有幸回来,再到这接云姐。”
马氏闻言泪珠滚滚落下。姜父叹息着回屋。
珠娘从马车上抱了被子过来,见马氏蹲在院里啜泣,知道她是因着姚老娘的话,上前道:“马姐姐,我是个外人,本不好说什么。我以一个闺女的身份来说话,我是死也不愿意和我爹爹分开的,有什么能比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块重要呢?”
马氏抓着珠娘的手,泣道:“妹妹,我的心里苦啊,云姐她实在太小了……”珠娘揽住马氏。
第14章 拳似茧,刀如虹,腿扫龙
次日约么辰时左右,姚大川告知黄三路修好了。农家人起得早,他们几个汉子一早把路给修了。黄三道谢,吩咐众人收拾出发。
正收拾着,姜波一家又闹起来,这次却是姜波要揍马氏。
众人称奇,要知道姜波是个怕老婆的,平日可以说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今日居然振起男人雄风,是谁给了他胆子?
只见姜波按住马氏,扬手要打。姜父和姚老娘拉住劝说,云姐被大川家的抱着呜呜大哭。
马氏白着脸,犹带泪痕,叉腰骂道:“你敢打我?好,你打,打死我你再找好的去!”
姜波几次扬手,都下不去手。索性揣袖蹲在地上,混不吝道:“你让我打我还不打了!你想把云姐舍下,除非我死在这,你踏着我尸体过去。”
姚老爹拉着婆娘劝道:“他奶,我说要不算了吧,没得让人家骨肉分离……”
姚老娘也怒了,劈头盖脸骂道:“我不是好心!娃娃这么小,不是看她可怜?”
云姐挣扎着要下地,大川家的抱着云姐舍不得撒手,讷讷对姜波道:“云姐她爹,我会把云姐当亲生的养……好吃的好穿的少不了她……”
姜波鼻孔朝天,硬是不动。姜父拿烟袋锅子抽他:“我打死你个不孝子——你这是害云姐——”
云姐抢下地,护着爹爹,哇哇哭道:“不打……爹……不打……”她小娃娃一个,小脸如发了大水,哭得真叫撕心裂肺。
姜波抱住她呜呜哭,“我的姐儿啊,你娘好狠的心呐……”两父女抱头痛哭,甚是凄凉,连差役们都叹气。
姚老爹往家拉婆娘、儿媳妇,“算了算了,让孩子跟着她爹娘,可怜见的……”姚老娘气呼呼地被拉走,犹不舍地回头看云姐。
马氏一把抢过云姐,追上去递给姚老娘,“云姐,你先跟婆婆住几天,娘回头来看你。”
姜波目眦欲裂,叫道:“臭婆娘!我跟你拼了——”兜头往马氏身上撞。
姜父“砰砰砰”敲烟袋锅子,叱道:“行了!都别闹了!不送了!带着云姐,都给我上车!”
……
且说众人上路,姜波抱着云姐坐在车板儿上赶车。云姐儿小孩家忘性大,听说不留了就破涕为笑,拉着爹爹数路边小花。
马氏道:“把姐儿给我,看吹了风。”
姜波冷嗤:“给你?哼!我可不敢,如今我看出来了,你是个狠的,都说虎毒不食子——”
马氏上前就掐,姜波冷冷看着她的手:“怎么,你还想打我?告诉你,往日我是看你是我婆娘的份上才让着你,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你想怎样?”
姜波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道:“从此我姜波——翻身做主了!”
……
颠簸一天,也没见着条河。众人口干舌燥,好容易前方山脚露出个打着幌子盖着茅草的茶寮。
黄三等差役上停了马,上前叫茶。三文钱一壶,乡间都是自家制的野菜,好在十分解渴。众差役拿碗就一痛猛灌。
众犯也渴得不行,上前去买,那卖茶的汉子却要三十文钱。
马氏怒道:“你面皮够老啊,坐地起价可真够快的!凭什么他们三文,我们要三十文?”
功翊骂道:“奸商,奸商!”
卖茶的汉子瞪着小眼,一摔抹布,讽刺道:“贼配军,让你们进来都嫌脏了地,晦气!晦气!不买走人!”
俗话说:说人不说短,打人不打脸。众犯被骂到短处,均感不忿。连潘阆都摇头晃脑,叹息道:“头尖身细白如银,论秤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
汤阳卷袖子就要上前论理,方循、石骞等年老的劝道:“算了,算了……”又对那汉子道:“三十文,我们买了,多拿些碗。”
那汉子见方循掏出鼓鼓一个荷包,数出三十文来。石骞几个又抢着要付,最后众人匀了茶钱。
汉子见方循荷包鼓鼓,换了张笑脸,沏茶上来。
茶寮矮小,差役们都坐不下,犯人们或找石墩,或席地而坐。一壶茶泡了四五次,众人方每人匀得一杯。
汉子问方循打哪来,犯了什么事?方循也不在意他先前的话,与他攀谈起来。
方璋钺喝了口茶,连忙吐出来,又拦住要喝的石骞几人,低声道:“茶里被下了药。”几人大惊。
金逸凑过来,同方璋钺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起身拦着其他人。
茶寮内几个差役已经续了一回水了,黄三正海聊着,忽觉眼前发黑眼冒金星,摊在凳上。
众犯忙从差役身上解下腰刀,连马氏、珠娘也一人提了一把,往马车上跑。
方循还在跟那汉子攀谈,方若拉起他就跑。
那汉子冷笑:“想跑?晚了!”树丛里呼啦啦跑出来几十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围住众人。
那汉子冲为首一个眼如铜铃,两腮胡子像长戢的道:“大当家,我看过了,这些人有钱!”
大当家色眯眯地打量桃红、珠娘、马氏,哈哈笑道:“管他有没有钱,男的抓了做工,女的抓了嫁与咱们兄弟,车马就挡嫁妆了!”
众山贼一听还有女人分,摩拳擦掌如狼似虎扑了过去。
众犯都是书生,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慌手慌脚抵抗。金逸、方璋钺、汤阳几个会武的与山贼们斗了起来。
只见金逸身姿飘逸,挥刀如虹,山贼轻易近不了身。方璋钺擅长使腿,辗转腾挪,脚踢人倒,跺脚腰折。汤阳长拳刀法朴实无华,绵里藏针,拳离刀至,杀四门走八方。三人转眼击倒好几个山贼。
小张氏护着婆母,马氏、珠娘两个女人冲靠近的两个山贼挥刀乱舞。马氏坎中一个,姜波抱着云姐叫好:“娘子,好样的,砍死他!砍死他!”见另一个挥刀攻向自家婆娘,姜波放下云姐,捡起块大石砸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