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了,怕就闭眼。”姬越温馨提醒,气息擦过耳畔,几分灼热。
卫敛默默抱紧了姬越的脖子。
下一刻,姬越运功提气,平地而起,身姿轻盈。
他们在上升。
与地面距离越来越远。
卫敛听着耳边风声呼啸,平静地往下瞥了眼,高度令人不敢直视。
幸好他不恐高。
“别怕。”姬越安慰。
卫敛并不怕,甚至还有闲心看风景。
不过秦王都这么说了,卫敛还是很给面子地演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把脸埋进姬越怀里,搂着人脖子的手臂也微微圈紧。
姬越足尖在每一层的瓦片上借力轻点,几个跳跃,便将卫敛带到最顶上。
“好了。”姬越道,“可以睁眼了。”
卫敛睁开眼,发现他们并不是站在第九层的亭子里。
……他们直接站在了第九层的屋檐上。
脚下是铺叠得整整齐齐的黑瓦。
俯瞰下去,是令人发晕的高度。
卫敛果断攥住姬越的手,几乎整个人都贴他身上:“臣腿软,站不稳——”
姬越唇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淡定道:“那就坐下。”
坐下的感觉果然好很多。尽管卫敛并不是真的怕。
两人并肩坐在屋顶上,感受着风吹过来的凉爽,极目远眺。
这里的高度可以将整个王宫尽收眼底,望见远处灯火辉煌。
绿瓦红墙掩映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宛如镜花水月。重重宫阙瓦上覆满霜雪,片片寒梅开在枝头争艳。
宫人们嬉闹的身影变成一个个小点,点缀着这座巍峨的王城,映入眼帘。
顺着宫道蜿蜒至城门,依稀能见宫外人家。街市繁华热闹,孩童聚集在街上燃放焰火。艺人杂耍,小贩吆喝,万人空巷。家家户户贴着对联,喜气洋洋。
远山隐入夜幕,唯余一个沉默的轮廓,勾勒出千里江山壮阔。
此地是人间。
他们在高处睥睨万物,彼此都有片刻安静。
卫敛静了心神,临睨而下,心潮翻涌。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盛况。
他突然扬声,夹杂淡淡的兴奋:“看,焰火!”
姬越抬眸望去,看见一朵烟花升至上空,盛放在夜色中,无比绚烂。
无数烟花紧随而至,将整个星空装点成璀璨的花海。
美不胜收。
星河,夜幕,花灯,焰火。
这些东西其实每年都有,没什么新意,姬越早就看厌了。
他从未觉得它们还有这么美的时候。
当身边的白衣青年全神贯注看着烟花,姬越悄悄转过头,注视卫敛的侧脸。
青年生得很好看,五官无处不精致,完完全全诠释了美字。
他微仰着头,烟花绽放时的金色光晕映在脸颊上,照得他容色惊人。长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似要乘风归去。青年笑眼弯弯,熠熠生辉,仿佛万千星辰焰火,都坠入了他的眼睛。
姬越微微出神。
明明已经将酒力驱散,他为何还感到醉意?
卫敛似察觉到他的注视,忽然转过头来,星眸正撞上他的目光。
两人惧是一愣。
犹如初见之时,雪地中惊鸿一瞥。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少顷,卫敛率先勾起一丝笑,在烟花的喧嚣里,落下一句轻语:
“陛下,新年快乐。”
姬越抿了抿唇。
这说来算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过年,也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新年快乐。
多少人祝他千秋万岁,洪福齐天,可他真正想要的,只是一份简简单单的快乐而已。
他等了二十一年。
才等来一个卫敛。
良久,他轻笑,低声回答。
“新年快乐。”
第30章 医嘱
除夕夜不好好回屋睡觉在外面浪的后果就是,卫敛第二天就病了。
一大早,卫敛从被窝里醒来打了个喷嚏,觉得事情不妙。
请太医来诊治,果然是受了风寒。
他那模样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半夜陪人在雪地里打滚,又去高处吹了一夜冷风,不风寒入体才是奇事。
这也在卫敛的意料之中。
给他诊脉的太医仍是当初那位。那时卫敛被秦王罚跪雪中,膝上积了淤伤,又高烧不退,便是请这位来诊。
太医姓王,在太医院已任值三十年,是名德高望重的杏林圣手。
他为卫敛开了药方,又仔细叮嘱几句,面面俱到。
卫敛认真听着,而后轻轻颔首:“有劳了。多谢太医,长寿,送客。”
王太医望着病榻上羸弱秀美的青年,提着医箱,欲言又止。
卫敛非常善解人意地问:“太医还有何嘱咐?”
王太医谨慎道:“公子可否屏退左右?”
卫敛眸光略深,还是将殿内的宫人都支了出去。
他也想知道王太医想做什么。
论起医术,卫敛自个儿就是神医,无比清楚自己身上并无隐疾。有什么事值得这位老太医特意支开人叮嘱的?
王太医见人都退下了,才神神秘秘地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并几支药膏。
“公子若有身体不适,将此药膏涂抹,会好上许多。”王太医道。
卫敛不解:“可我身上并无外伤。”
早前的那点淤青,早就在玉容膏的奇效下完好如初。
卫敛不知道他身上还有哪里是需要药膏涂抹的地方。
王太医轻咳一声,道:“这药膏是涂抹于公子密处。”
卫敛一呆。
什么处???
卫敛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是理解错了。
他镇定地问:“您说什么?”
王太医这回肃容道:“公子不必羞赧,这药膏就是为您缓解那处不适的。”
卫敛:“……”
卫敛神色诡异地看着眼前年过五旬、两鬓斑白的老太医。
良久,他涩声道:“是……陛下吩咐您送来的么?”
虽说演戏演全套,秦王这也太全了罢?
不想王太医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老臣闻陛下对公子甚是爱重,夜夜雨露施恩。陛下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此乃人之常情,还望公子莫怪。”
卫敛面上覆上一层薄薄的绯色,这回不是演的。
他能够逗弄秦王面不改色,可被一名长辈一本正经地叮嘱这种事……真的有些奇怪了。
“为陛下侍寝是我的福分,卫敛岂会怪罪。”卫敛声音极轻,“太医何出此言?”
“陛下亦是年轻,想来不知,男子之间本非常理,有违男女阴阳调和之道。偶尔一次尚可,若日日为之,对承受者身体损伤极大。”王太医又是严肃、又是怜悯,“公子夜夜承欢,却从不见陛下拿药为公子温养调理,公子应当很难熬罢?”
卫敛一默。
姬越不曾为他取药温养,是因为他们二人本就清清白白。
王太医却将他的沉默当成默认,安慰道:“公子不必觉得难以启齿。医者仁心,老臣只是不忍公子再难受下去。”
上回为卫敛诊治,王太医就对他同情备至。他一生行医,治病救人,本就是一副善心,卫敛又与他孙儿年纪相仿,更令王太医多了分慈爱。
一想到同样的年纪,他孙儿还无忧无虑在学堂念书,卫敛却已独在异国,受尽苦楚,王太医的爱心都要泛滥了。
这些时日听闻陛下对公子敛极为宠爱,王太医却始终记得当日青年被陛下罚得伤痕累累。伴君如伴虎,这份恩宠表面光鲜,谁知内里有多心酸。
王太医年逾五十,为人正直,却也有些刻板迂腐,对男风极为鄙弃,总叹世风日下。卫敛承宠,在旁人眼里是风光无限,落在王太医眼中则是日日受辱,令他叹息不已。再说陛下若真爱公子敛,又岂会如此不顾惜他的身体,不让人休息便罢,连药都不给人温养。可怜公子敛有苦难言,实在惨绝人寰。
可惜身为臣子,王太医并不能置喙君王的行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给卫敛塞一些药膏,让人身子好受些。
……
卫敛终于开口:“您误会了,我没有——”他真的没有身体难受。
王太医一惊:“难道陛下才是下位者?”
这个可能性让他毛骨悚然,不禁深思起来——公子敛虽说美貌孱弱,不太像上位者,可陛下同样是名艳色倾城的美人,只是名声凶了些。这两人在榻上谁上谁下,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