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珠月又去哪儿了。珠翠拈着针线思索,那妮子今早关上门说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被她好一阵劝,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然后一大早的又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珠翠和珠月的关系不能说有多亲厚,只是同住一个厢房互相有个照应罢了。珠翠心知珠月心气高,总把自己当成未来娘娘,对容色寡淡的她很是瞧不上。珠翠性子稍微稳重些,也不好和她过多计较,两人就维持表面功夫,什么姐妹情深那是万万没有的。
珠翠正想着,珠月就回来了。
“又怎么了?”珠翠这回吓了一跳,“脸这么白,出去冻着了?”
珠月没理她,白着一张脸,木人似的坐到床上,心有余悸。
到底是第一回干杀人的事,她算计的是一条人命,心里自然慌张。
可她不后悔。
若卫敛真死了,她定然是要笑得合不拢嘴的。
珠翠觉察出些许不对劲,严肃道:“你说,你到底做什么了?”
珠月一个激灵,恼道:“我能做什么!你也忒莫名其妙!”
珠翠狐疑地望着她,暗道最好是自个儿想多了。她口气一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担心你?瞧你这样子像是身子不适,今儿也该到我轮值,你就休息罢。陛下那边该传早膳了,我去伺候。”
珠月心不在焉的,也没在意珠翠说了什么。她眼下心乱如麻,又是期待传来卫敛的死讯,又是担心事情败露后自己的下场。
不,不会败露的。就算公子敛没死,没遇上那獒犬,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她也并没有损失。人都没事,又谈何追责呢?
珠月不断宽慰自己。
珠翠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轻摇了摇头,推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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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日理万机,早膳刚用完就去御书房召大臣商讨事宜,留卫敛在养心殿。
宫人们去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珠翠进来,想了想,还是悄悄走至卫敛身旁,低声道:“公子,婢子有一事要提醒您。”
她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珠月形迹可疑,给公子提个醒准没错。
卫敛不动声色,待室内其他宫人都退下,才道:“哦?”
“这事儿也只是婢子的揣测。”四下无人,珠翠才微微放开了些,“小心珠月。”
卫敛神情不变,等她继续说下去。
珠翠以为卫敛是不记得珠月这个人。毕竟养心殿中宫女那么多,哪能个个都记住。就如陛下,国事上过目不忘,人事上人情淡薄。整个养心殿除了李公公,就没一个被陛下记住名字的。
如今又多了一个公子敛。
珠翠索性将珠月如何爱慕秦王,如何痴心妄想,如何背后编排卫敛,今日又如何鬼鬼祟祟的事情全都说了。她对珠月没什么情份,对眼前温润如玉的公子倒有满腹怜惜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自然不会为了珠月瞒着他。
卫敛听罢,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他就说他初来乍到,怎么就招了一个小宫女的杀心,原是秦王的烂桃花。
珠翠道:“公子还是小心为上,婢子总觉得她不会善罢甘休。”
何止不会善罢甘休,对方已经出手想要置他于死地了。
卫敛并不多言,只是道:“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珠翠低头,轻声:“为公子分忧是婢子分内之事。”
卫敛但笑不语,内心已经拉起了警戒。
……他好像也招惹了一朵桃花。
这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随随便便就喜欢上人的。
他当初靠近珠翠是为了探取情报,却不曾想骗人感情。他是不折不扣的断袖,注定无法给予一个姑娘回应。
看来珠翠这条暗线以后是不能用了。
和姬越一样,卫敛同样不喜欢在利益关系之外,情感上有所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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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翠回西阁时,脸上还带着笑。
又见到了公子,单独与公子说了会儿话,怎能不令她欢喜。
公子何等风华,她一见倾心,每靠近一分,就更喜欢一分。
珠翠的兴高采烈与珠月的失魂落魄形成鲜明对比。许是她的喜悦太过浓烈,珠月都忍不住问了句:“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迫切需要其他事情来转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珠翠笑道:“没什么。就是公子他膳后与我说了会儿话——哎呀!”说漏嘴了。
珠翠连忙闭口不言。
而珠月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脸上血色尽失。
卫敛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卫敛:【温和】我没死,你快死了。
第19章 反杀
珠月一连提心吊胆了几日,生恐被卫敛秋后算账。谁知卫敛那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既不曾将她召过去问责,也不曾听说什么消息。
她惴惴不安多时,仍未等到任何发落,才松下一口气,料想应当是平安无事了。
珠月这几日也打听过,卫敛当日是和陛下一道回来的。算他命大,竟遇上正驾临养兽馆的陛下,才侥幸逃过一劫。想来是受了惊吓,卫敛至今也没想起还有她这个半道离开的宫女。
纵然想起又如何,她不过是突然身子不适才告辞的,理由充分的很。卫敛在秦王宫还站不稳脚跟,怕是不敢多想,更不敢多生事端。
这么想着,珠月也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楚国公子又如何,爬了陛下龙床又如何,终归是寄人篱下,万事都要忍气吞声。
珠月心思百转,面上仍是如常每日伺候陛下更衣,间或扫到榻上安然酣睡的青年,眸子一瞪,心底下恨得牙痒痒。
当然这些不满在陛下面前,她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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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某个早晨。秦王上朝去了,卫敛还在榻上安寝。按照惯例,等时辰差不多了,宫女便可捧着衣裳进入室内,唤卫敛起身。
这项活一般是由珠翠、珠月包揽。珠月不乐意伺候卫敛,是以除了上回珠月作妖,一直都是珠翠负责这项事宜。今却不同,珠翠临时被大总管叫去帮忙,来的便是珠月。
四下无人,珠月对卫敛态度便不如之前恭敬,却也知道规矩,低头侍立着,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卫敛只当没看见她脸上的嫉恨,慵慵坐起身,墨发散落在肩头,半垂的双目中是化不开的倦懒。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拢了拢垂在额前的发丝,雪白的皓腕上戴着一只银镯。镯子滑下时,手腕显出一圈红痕,似是被人按在床上勒出来的。
珠月看得心中酸水直冒,大骂真是只狐狸精。
卫敛突然抬头看她,神情一顿:“是你。”
珠月身体猛地一个激灵,手指不自觉地绞紧袖口,以掩盖内心的不安。
……难道还是,还是要被问起吗?
珠月在脑海中慌乱地思索着应对之策,面前的青年却徐徐展开一丝笑意:“谢谢你啊,我记得你,上回是你带我出去看风景。”
瞧这语气,似乎没有问罪的意思。
珠月一愣:“……啊?”
她目光匆忙间又落到卫敛的手腕上。卫敛似有所感,忙用袖子掩住那些暧昧的痕迹,面上泛起一阵薄红。
珠月心里更不是滋味。
“若公子没有其他吩咐,婢子就告退了。”珠月低头一礼,转身就想走。
“且慢。”卫敛从身后叫住她。
珠月身形一顿,转回身子:“公子还有何吩咐?”
卫敛抬眸:“我想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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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喜不自胜离去的珠月,卫敛面上温和的笑渐渐转淡。他低眸注视手腕上被自己勒出来的红痕,显出一抹令人心惊的薄凉。
他给过珠月机会。若是珠月头脑足够清醒,或是没那么贪婪,她能够躲过一劫。至少是躲过这一劫。
可她心甘情愿地跳进他为她设好的陷阱,迫不及待地自寻死路。
算计人心是卫敛最擅长的本事,摧毁一个人轻而易举,方法百种千样。
他何须亲自动手,上下嘴皮子一碰,便可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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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阁。
珠翠诧异地看着珠月把压箱底的所有衣裳都翻出来,一件件在身上比划,兴高采烈的。
“诶,快帮我看看这一件桃红色的好不好看?”
“遇上什么好事情了,高兴成这样?”珠翠问。
珠月眄她一眼,神色有些倨傲,让珠翠看得很不舒服。
同为婢子,谁又比谁高贵,她凭什么瞧不起人呢?